商扶庭请萧蔚入座,取过茶壶给她斟茶。
萧蔚莞尔,“商道长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商扶庭喝茶的手一顿,缓缓道:“三公子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避火瓶加十年的法器,我想没有人会拒绝。”
萧蔚脸上笑意更深,“这么说来,商道长是同意了?”
商扶庭颔首,“我们要如何做?”
萧蔚凝眸看向商扶庭,“后日便是萧老城主下葬的日子,到时候只需要杀了宣告遗嘱的管事便可。也不必考虑大公子,至于二公子恣意潇洒,热爱游山玩水,心中没有城主之位,更不必在意。”
商扶庭蹙眉,“不可杀人。”
萧蔚勾唇,“不需要商道长杀人,有人会替我们杀的,到时候商道长只需要心向我们便可。毕竟长衡山五行道宗是正道之首,商道长又有神兵太初剑在手,必定能一呼百应。”
商扶庭沉默,甚至对于萧无祸和萧蔚的做法产生了极度的厌恶,他自得道以来,遵循的便是五行道宗以天下为己任的宗旨,除暴安良,庇佑弱小,对越界的修罗和妖族格杀勿论,守护正道不朽,但是他不知晓的是在正道之下,人族也做着自相残杀之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对自己的手足同胞下手。
萧蔚见状宽慰道:“权力争斗向来如此,怎会有不流血的战争,太初道尊平定天下时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族皇帝亦是如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怎会受情感左右?名留青史之人,哪个手上没沾点鲜血呢?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不懂变通又怎能成就大业?商道长还是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呐。”
商扶庭长舒了一口气,“我知晓了。”
萧蔚饮尽了杯中的茶水,“不知那位姓姜的女郎现下在何处?”
商扶庭警惕地看了萧蔚一眼,“在房间里吧,也或许在吃晚饭。”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商道长也要快些去吃饭,早些休息才是。”说完,萧蔚便起身走出了房间,朝着小院外走去。
萧云正将饭菜一一端到桌上,取了新的瓷盘将桌上的菜肴夹了一些放进去,然后放在姜芜手边。
“冒犯了。”萧云将筷子放进姜芜的手中,引着她去夹瓷盘中的鱼肉,“您慢用,今晚有炸黄铜鱼,虽然刺不多但还是要小心食用。”
“有心了。”
姜芜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口中,鱼肉非常的肥厚紧实,提前用花椒和盐巴研制过,过了猪油后将滋味全都锁在了其中,没有一点腥味。
寂满大喊着饿,一路冲进了饭厅中,在见到姜芜是脚步一顿,像是夹着尾巴的狗一样,贴着墙面坐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姜芜目不能视,看不见此时寂满的怂样,只能听到突然被掐熄的咋咋呼呼声。
“怎么?我是何等的洪水猛兽吗?让你如此害怕。”
寂满头也不抬地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你别再问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雾沅进门后找位置坐了下来,见寂满一个劲地低头扒饭,便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的碗中。
“不要总吃饭。”
商扶庭和沈确也陆续进门,有些诧异饭桌上的楚河汉界,两人对视一眼,随便找位置坐了下来。
商扶庭尝了一些蒜香生菜,觉得可口便也给沈确夹了一些,“师妹,多吃一些。”
沈确笑着说:“谢谢师兄。”
萧云看着各怀心事的饭桌,其余的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唯有姜芜独自一人,也不会有人因为姜芜眼疾不能视而给她夹菜盛汤,甚至没有多多关照她一番。
萧云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拢紧双眉,上前盛了一碗菌汤放在了姜芜的手边。
“女郎,小心烫。”
萧云见姜芜将她夹的东西全部吃光,压了压翻涌的情绪,开口问道:“还要再吃一些吗?”
姜芜取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油花,“不必麻烦了,我已经吃好了,难为你来照看我了。”
萧云急忙开口问道:“不为难的,今晚您要跟我回大人那边去吗?”
其余吃饭的四人闻言停下碗筷,纷纷抬起头等着姜芜的回答。
姜芜神情一愣,“不了,让他早些休息吧,账本别看太晚。”
寂满闻言来了兴致,他扭头以眼神控诉着雾沅,等姜芜离席后才开口说道:“这种事情不还是你情我愿吗?姜芜要是愿意!我还跃什么天门?!”
雾沅知晓的事情要比寂满多一些,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豪言壮语呢?这种事情确实要讲求你情我愿,但是姜芜不愿,你莫非还能强迫她不成?”
寂满撇了撇嘴,神情不满地说:“那她便能喜欢那个刚认识了几天,见过几次面的萧舒延?还不如继续喜欢睢羲呢,这样我心里还能平衡一些。最起码我打不过那个睢羲,我居然比不过一个凡人修士。可恶!岂有此理!!!”
沈确蹙眉,“怎么你还看不起凡人修士呢?我也没见你们妖族有能同太初道尊齐名之人。”
雾沅无奈地摇了摇头,“姜芜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她不是物品,她是自由的。总之,你不要再有那个打算了,真是侥幸逃过了一劫,还不知天高地厚呢。”
雾沅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商扶庭抬眸看了雾沅一眼,接着他垂下双眸掩盖掉其中的神情,他低头吃了几口饭,将复杂的心绪也一同压了下去。
寂满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父王!一身银鳞!威风堂堂!乃当世唯一真龙!段怀野再有本事不还是个死人,你们人族就喜欢给死人镀金!哪个人不是死了才名留青史的?不像我父王!喊出他的名号来就能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
“你!”沈确怒视着寂满,随即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父王再怎么厉害,不也是被太初道尊封印在了昆仑山吗?”
“这饭吃不下去了!”寂满大喊一声,“我父王征战四方的时候!段怀野还不知道再哪个角落里玩泥巴呢!”
沈确勾唇,“太初道尊将你父王封印在了昆仑山,你父王现下都踏不出昆仑山一步。”
寂满抓狂,“我一定要成功化龙!让你们见识见识世间唯二真龙的厉害!!!”
雾沅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们二人莫要总是斗嘴吵架!”
商扶庭摇了摇头,放下碗筷,捂着双耳快步走了出去。
姜芜坐在梳妆台前,听着院内的房门打开又合上,然后抬手拆起了自己的发髻。
“姜芜,你睡了吗?”
姜芜通发的手一顿,随后取了支发簪随意一挽,她起身走到门前开门,“现下睡有些早,小道士找我有事吗?”
商扶庭向房内看了一眼,眉心一拧,“为何不点灯?”
姜芜摸了摸自己遮眸的白巾,“眼睛还未好,点与不点差别不大。”
“依旧没有好的迹象吗?”商扶庭关切地问道,“林林总总也有些时日了吧,若是还不行,你同我回师门吧,我师尊他们会有办法的。”
姜芜微微一笑,“但是你师门会帮我治眼睛吗?”
商扶庭沉默,他想起初见之时掌门同姜芜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为何要封印你身上的戾气?普天之下还有克制修罗的法器吗?”
姜芜伸手向一旁摸了摸,随后靠在了门框上,“段怀野死时用指骨炼成一种名为噬魂骨钉的法器,可以压制修罗的戾气,这枚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睢羲在上面专门雕刻了针对我的秘术。”
商扶庭问道:“噬魂骨钉?我为何从未听师门提起过?”
姜芜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商扶庭的问题,反而问道:“天色不早了,你只是来打听修罗的弱点吗?你觉得我身为一个修罗,会同你讲得那么详细吗?”
“这……我没有那个意思。”商扶庭正色道,“我来寻你确实有事,萧无祸身边的萧蔚在晚饭前来寻我了。”
姜芜被商扶庭局促的语气逗笑了,“不必如此,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还年轻,对于一些事情不屑一顾很正常,但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萧蔚她来找你做何事?”
商扶庭说:“三公子用避火瓶和十年法器换我们在后日支持他登上城主之位,而且他们会在管事宣读遗嘱前杀了他,为了永绝后患也会处理掉大公子和二公子。这件事情,我答应他们了。”
姜芜应了一声,“做得不错。”
商扶庭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姜芜怂了一下肩膀,神情轻松,“两头骗呗,还能怎样?”
商扶庭抿唇,他敛下双眸不再去看姜芜,“两头骗?你……现下同大公子的关系,确定要骗他吗?虽然你同他认识了不过几日,但是否进展太快了?而且白日你都不曾回来过,这样真的好吗?虽然你同睢羲分道扬镳,虽然这件事情本质上讲求个你情我愿,但是……但是……未免也太快了些,不是吗?”
姜芜朝着商扶庭伸出手,预备拍一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太年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