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盖尔对亲手缔造一个规模宏大的商业帝国毫无兴趣,她还是更喜欢像以前那样在沃土原附近游逛,用自己的双脚来丈量每一寸土地。等到她们赚了钱,或许还能到处旅游、看看风景。
但显而易见的,她不能继续再做一个读写能力低下的半文盲,无论她是不是一个女巫。
布兰登小姐对此表示喜闻乐见,遂为她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学习计划——在作为野生的商业天才崭露头角之前,她首先是一位称职的家庭教师。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简妮·布兰登的农业公司已经初具规模。盖尔发现她可能天生就要吃这碗饭,明明起家是个毫不出众的罐头厂,愣是能逆着产业链向上推——现在一整个郡农产品的收购、加工和外销,都掌握在她手里了。
但糟心的是,尽管乡亲们满嘴都是“N&B公司”,但这个公司事实上并不存在:因为女性连公民都不是,遑论成为公司法人。
布兰登小姐的商业版图脆弱得像是海滩上的沙堡,她签下的所有合同都不具备法律效力,一旦海浪袭来就得玩完。但幸运的是,这是一个混乱而充满机遇的时代,在浪潮到来之前,他们还有时间。
盖尔几乎每天都要为未来担心一把,她的解决方式是打开报纸,看看世界上有的是人比她还惨。
但这一招今天不灵了。
一整杯咖啡都被泼在了报纸上,盖尔觉得心脏难受极了,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充斥着她的胸口,她扔下还没开动的早饭,大步向外跑去。
天还是那样的天,田还是那样的田,沃土原的每一棵树她都很熟悉,但是她走不出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去你大爷的——”盖尔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混蛋!这个世界混蛋!”
“你才知道?”有人接上了她的话尾。
盖尔吓了一跳,很快注意到树屋——又是树屋!这次是屋顶上,那里躺着一个人,正在仰望天穹。
“是您。”她平了平气,“您姐姐的手好些了吗?”
普林斯家的某一个女儿,在郡城里帮工,她的袖子被机器绞进去的时候,工厂主却不肯停下,最终她失去了三根手指,不得不暂时回家休养——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她伤得不是时候。”男孩淡淡地说,“要是再晚几年,只要几年。”
“你就能治好她?”盖尔接口道。
“我治好她一个有什么用,我现在治好她有什么用?”男孩有些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病的是时代,疗病不如疗贫。
“我的祖国爆发了战争。”她低声说道,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见,“惨烈的、必输的战争,这种战争以后还会发生许多次,会死许多人……不,我的言语不足以描述,这太苍白了。”
“所以你要回去?”男孩觉得很有意思一般,仿佛这个更加悲惨的话题将他从自己的烦心事里拯救了出来——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是一类人。
“回去?”盖尔有些茫然。
“回去。”男孩十分肯定,“你的家庭教师赚了不少钱,不会连一张船票也买不起吧?”
当然不是,可回去……之后呢?
她连明年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她记得1931年,记得1937年,记得发生在南国故都的大屠杀……但,她能避免吗?
别说她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她是个近代史学者,除非她穿成那个帝国权势最大的女人,否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有些事,到了1894年,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但有些事,在1894年,反而太早。
“所以你是秋·张?”男孩问。
他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儿!
盖尔擦去眼泪,怎么品怎么觉得这个发音怪怪的、不像个洋人!电光石火之间她终于想了起来——好像统共就一个华裔来着,那也不怪人家想错。
“我们赢了吗?”男孩又问,相比两年前已经淡然许多了,他们都在努力地适应这个世界。
“赢了。”盖尔干巴巴地说。
“救世主活下来了吗?”
盖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哈利·波特的朋友?可语气又这么冷淡?难道是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说出一百年后的人名,显得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她险些再次崩溃。她和她的时代,掐头去尾,中间还隔了完完整整的一个世纪,这抹掉的零头,也有小三十年。
“当然。”盖尔好怕他接着问下去,因为她几乎不记得别的了。
男孩抿抿嘴没有说话,他看上去很是欣慰,但同时又很茫然。
盖尔挺能理解他的,这不就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吗?她也是啊!虽然她是宏观意义上的。
“所以你要……呃,杀了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汤姆?”
还是山姆?
完蛋了她不知道“伏地魔”怎么说,她连怎么拼都不知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男孩挑了挑眉,“谁公布出去的?”
“报纸上看来的。”盖尔开始睁着眼睛编瞎话,但男孩却只是笑了笑:“所谓的‘黑魔王’……他那个血统高贵的妈只怕还没出生呢!”
可恶,是在说谁啊,记不清了!
“我还是继续回去看报纸吧!”盖尔挥了挥手,“回见!”
“等等!”男孩叫住了她,脸上涌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慢慢指了指自己,“塞巴斯蒂安·普林斯,你可以叫我……西弗。”①
“OK,西弗!”盖尔比了个手势,“你也可以叫我……呃,叫我什么都行,随便你!”
这么短的名字本身就像个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