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 店家闻之喜极,手足亦皆无措起来。
“家母亦悦此馔,故而去岁于其生辰之宴前,我曾悄自寻了一叙阁中的掌厨学制了一月有余,然现下原材或缺,手艺亦恐生疏,不知可是仍愿......”
沈清遥一语未罢,店家便疾疾出言截阻:“愿,愿,自是愿极!”
“那便好,你们也一道尝尝罢。” 沈清遥浅笑着环视了几人一遭,尔后随着店家入了后厨。
“不曾想......清遥哥哥不仅十指沾得阳春水,还是母亲膝下的孝子呢。” 望着他隐于帏帘后的身影,容鸢不由诧然慨叹道。
容与同容衍仍在家中时曾听母亲提过,道是姨母早年间嫁入了与母家许氏同为皇商的沈家做续弦,至今未曾生育,膝下所抚之子清遥乃是原室所出。初见时道他君子端方、朗落温直,久处确证如此,只今日方知他原亦是个纯孝之人,不忘生恩,不负育情。
候肴间,几人就着盅内热酒一道闲叙起了少时家常,正语至兴头上的容鸢却不知何故骤然止住了声息。
“怎么了?”
旁侧容与一面轻声询着一面顺着她惊异非常的视线望去,但见邻座乐人案桌之上竟置满了酒肴,而她则独身闷首食饮着,观此态势亦不似仍会有人前来相伴。
“这是......心绪不佳......借此消愁吗?” 容鸢见此不由收回视线垂眸端凝着手边的杯盏,唯恐叫她觉察到了再添烦扰。
尚不待余者接话,便见帏帘之后陡然探出一只清霜为相、脂玉作骨的手将其拂起,继而得见沈清遥手中端着业已制罢的玉殿翠香朝着此间行来。
甫一置于桌案之上,几人便立时探首瞧去。
“一叙阁中的玉殿翠香原是取竹笙、荻笋、山丹、薯蓣、花鲈腹肉为材,以去岁封存的荷露雪霜作汤底熬制而成。惜今次无此特备之材,便以仿似之品代之,尝尝味感何如?” 沈清遥言罢亲盛了一盏递与身后随至的店家。
店家一尝,顿感百绪盈心,年少时未得偿之愿也算就此了却了一二。
“虽说此肴之原材同工序有所缺欠,却已委实称得上怡口称心,妙哉,妙哉!” 将将饱食的容鸢原只欲浅尝辄止,然不过用罢一匙便止不住食尽盏中所盛。
沈清遥闻言一笑,尔后顺了顺方才为着烹煮菜肴而挽起的袖缘,此时业已留下了不甚显眼的褶痕。
“与与呢,可还欢喜?” 几次到了唇畔又硬生生梗住的话语终是于此时再匿不住声息。
容与闻言莞尔驻匙抬眸望进他的双瞳道:“自是欢喜。”
“你若欢喜,待得此间事了,可同我一道回金陵亲自去一叙阁尝尝,掌厨的手艺自是远胜于我的。” 言辞间沈清遥却别开了眼不敢再细凝那双瞳眸,唯恐就此般轻易将己之密思泄与人知,毕竟眼下尚非良机,同行诸位亦皆有要事傍身,不可耽之。
正欲答言间,一只沾满了油汁的食碗被人大力置于桌角,惊得旁侧容鸢几欲讶唤出声来。
沿着食碗抬眸瞧去,但见桃衫雪肤相映间,乐人正兀自垂眸望着眼前的玉殿翠香。
见来人单只一瞬不眨地盯凝着,却不作一声,店家虽心下诧然,面上却仍只作常色道:“姑娘可是也想尝尝这金陵佳肴?”
一语闻罢,乐人却仍是静默无言,始自持着方才之态。
“她这是......听不见吗?” 先前见乐人通得琵琶之技,生得羞花之貌,容鸢还暗自于心间赏羡了一番,此时骤然惊觉她恐是双耳失聪之人,不免又憾遗起来。
容与闻言却并未接话,只悄自越过沈清遥袖摆及束腰间的罅隙望向她原先静坐用饭的案桌,却陡然惊觉十余道菜肴现下竟业已用尽。
一位身量纤细、态体妍婀的女子,如何能于如此短的时限内用尽这满案菜肴?
容与忖罢,强自压下心间纷杂的思绪,起身执起那只食碗为她添了些许玉殿翠香,却在将将递至她手边尚不待她伸手接过便提前松了手,是以恰然得见那乐人行思极敏地翻手接住几欲坠地的食碗,又于站定身形之际,自袖间取出一方巾帕拭去了裙衫上沾染的几许油汁。
那巾帕一经取出便立时引得容与等人定睛细瞧起来,幕蓝底色之上紫电青光密布的纹绣同她那身桃色裙衫、芽色帛披、霜色摇珠悉皆不匹,加之方才极为捷敏的身手,极难不引人疑猜。
乐人接住食碗后却似不曾觉出容与方才的试探,径自回身坐回原处食用起来。
待得用罢,乐人起身探手至腰间所悬的荷包内取出几枚金珠置于案桌之上,尔后再度抱起琵琶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