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不必再送。”我没有说什么写信来的鬼话,直接在桌角按下了一个飞雷神的印记。他注意到我的动作,目光凝住了一秒。
我来到火影楼。刚一习惯性地展开知觉,竟感到几乎大部分我所熟悉的同事的查克拉都在楼下。
纲手“啪”地丢开手里的公务,挑着形状漂亮的金色眉毛看我。“竟然还活着!”
静音不在这里,那只猪也不在。
我勉强平静了心绪,几乎不知自己该从何说起。“任务......”
“最近团藏越来越不安分了。”她拄着手,“你继续。”
“雾隐村的高层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团藏的人。”我边梳理思路边说,把Nagato的情报全部倒出脑子,接着提到了大蛇丸对血继限界的迫害。
“两船的孩子?!什么!”纲手猛地抬起右手,飞快地在空中捏成了拳头——却没有砸烂办公桌。她勉强忍住了怒意,面上却仍漏出几分愤怒、痛心,和对昔年同期自己败坏自己名号的怨气。我清楚地知道她即使说过“是时候终结三忍的名号了”的话,依旧难以将过往的经历完完全全地抹掉。这点又和自来也大人坚持不懈地追踪大蛇丸的情报的心理不太一样,但继续细想下去的话会很不妙。我默默低下头去,决定暂时不直视纲手姬的眼睛。
她那似乎正压抑着什么的声音狠狠地落到我脚前的地面,由上至下,经过的地方都燃起了看不见的火。“大蛇丸居然还在做这类实验......”
“是啊。”我很无奈。“他过去在木叶的实验室里,或许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呢?”
纲手威严起来也是很可怕的。“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申请退出暗部,以我个人的名义重启......对四代目之死的调查。”
她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吗?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不一定会顺利,想要圆满则更难。我通常会鼓励你,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赌你会失败。”
“只是关于九尾被放出的细节。”我不卑不亢地接话。“我又有了几个新的疑问。”
纲手没有问是什么新的疑问,只是让我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我考虑得很清楚。”我眨了眨眼。“帮帮我吧,纲手大人......”
“梅见,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她一下子露出了没办法的表情,眼神又在瞬间变得低沉。“有时候......有时候,那些......比如在我看来,那只是河流的一次改道。”我神色一凛,那些熟悉的查克拉消失了!
而纲手还在艰难地措辞,继续向我解释她不愿让我轻易探寻过去的理由。“该流向大海的水依旧会到达大海,这点并没有被改变,但你......”
“或许吧。”我静静地看着纲手。“我只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放弃了。“随你吧,我知道了!”
在我离开前,纲手再次叫住了我。“最近先不要离职。想做什么......都等我亲自下令后再开始。”
“为什么?”我不解。
“我说了,团藏很不安分。”她伸手按下桌前的按钮,静音的脚步声立刻近了。“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
根的人传回“没有在国境线发现任何一个火影直属暗部”的消息时,团藏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先用出底牌应战了。纲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铺开纸张,捏着笔开始写要递给大名的通报。在三代之后,控制村子和大名的沟通的人变成了他。他是看不上小辈的,其中当然也包括初代目的宝贝孙女纲手。纲手还是猿飞日斩的徒弟。呵!他在心里嗤笑起来,仿佛这沾亲带故的身份是个笑话,是个污点。团藏想到了自己。他的确出身平常,却一步一步地靠自己走到了这里。
纲手出生的时候他才十八岁,正是用苦无杀人最熟练的黄金时期,往后几年,他杀人的工具变成了愈发熟练的遁术和通灵兽,再往后数个几十年,他开始把手臂当作写轮眼的温床,骨肉里搭起支架,最终造成一柄大炮大枪,又或许是个能够控制生命的计时器;第一次忍界大战结束之后,他飞快地跻身于二代目亲手挑选成员后搭建起的护卫部队,被同龄人看作潜力无限的英才。团藏始终等着自己大放光彩的一天。谁都知道二代目希望亲自培养下一代火影,所以在护卫部队中的表现就是一切,这里的一切全都是筛选的先决条件!然而他在那个生死的抉择中输给了日斩。先输给同期,又输给二代目。最后死的确实不是他,而是二代目!不仅如此,他还没控制好自己的嘴,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骂起了日斩的爱出风头。在同伴错愕的眼神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的确是很大的失言,因为千手扉间把火影的位置留给了本来该引开敌人、为同伴牺牲的猿飞日斩!从那之后,团藏就再也无法走出这个在尽头标注了“奉献”“牺牲”“村子”等油漆大字的死胡同了。他觉得自己理应主动为一个非凡而不寻常的东西献出生命,成全自己身后的集体的伟大,重铸木叶的荣光,但......他应该为什么而死呢?首先,这东西不能不引人注意,否则死了又有什么用?其次,他不能死......谁知道呢,谁知道下一次危机会不会比这次的更值得自己牺牲?话又说回来了,牺牲?为谁?不为谁——那么,为了什么事呢?二代目死得......千手扉间是为了后辈而死,但现在的后辈里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生命和过去的一切坚信......他无法为这样的木叶堵上自己一切的努力和每个让自己来到高层的抉择......完美的风险,万无一失的机会,他缺的是这个!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来了!
纲手往水之国派了人。这类动摇国家关系的举动实在很不合适!这就是他要写给大名的内容。大名的权力在火影之上。虽然很不满,但如果自己成为了火影,似乎就可以忍受。
活得久了,团藏也观察到自己始终不肯从安稳而隐蔽的阴影里走出来,直面那个已经将猿飞日斩带离很远的宿命。但是,宿命?这是什么?他坚信人事大于天命,坚信自己能握住的东西远比看到的和看到过的更多,坚信木叶已被三代目的桃李和枝叶荼毒,急需自己挺身而出,施以援手。但是他做的都是些仅写到课本角落就足以惊惧了后人的肮脏事,站出来又有何用?其实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去思考任何与死亡有关的东西。他不愿意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像自己这样捏着一条被别人撇开不看的凄惨的命而存活至今的人实际上是最可怜的,因为他已经被排除了,像个保护在厨房里的中年的其貌不扬的女人,连拿手好菜也只是用寻常食材和调料凑出来的,靠食客的饥饿感捧场。
所以他捏着毛笔,一字一字地写好了那封将掀起一场战争......或许是政变......将掀起......团藏再次开始蘸墨,让羊毫笔吸得很饱满。他喜欢这种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一切都有迹可循的感觉。他伸手拉开窗帘,朝窗外看去。这是渐渐起了晨雾的新的一天,还有被橘黄雾霭所降低了清晰度的木叶。有两只小鸟搭配着飞了过去,掉光了树叶的干树枝像铅笔画里几笔画好的涂抹,伸展在这个平常而平和的早晨里,有一种寻常人所无法注意到的忧郁。
团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觉得这只会是相当平淡的一天,从早平淡到晚,就像过去无数个他吩咐谁去杀谁的早晨一样,和任何东西都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