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傅大人跑一趟。”许坤双手撑地想要向后靠到墙。
傅承誉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下官于祯启273年冬任夙泽清吏司郎中一职,至今尚不足两载,却已从中获利近十万两白银。”许坤叹了口气,“夙泽的天是黑的,清官死绝了,只剩官官相护。如若利诱不成就改威逼,威逼再不听就痛下杀手。”
“朝廷推行官售盐,不止为赋税,而是私盐杂质太多,是能要人命的东西。”傅承誉道破他奏疏未提及之处。
“大人所言极是,”许坤低下头,垂眸半晌才道:“所以我遭到了报应。”
“可报应该落在我头上,不该是我夫人和小女。傅大人,”许坤蓦地抬首,跪地走上一步,对着傅承誉接连磕头,“我知道以您的本事一定可以出去,求您还小女清白,下官感激不尽。”
密闭的室内,傅承誉没有阻止许坤,起身换了个地方坐,他嫌弃面前的血腥气。后来许是血腥气实在太重,他说:“我会如实回禀。”
“多谢傅大人。”许坤重重一叩首,再抬起,血挂了满脸。
“我家小女随夫人姓徐,名唤晚晚,今春刚满15......”
傅承誉静静听完,和假许坤所言一样,徐晚晚是寻许坤时被瞿文兴看上,徐晚晚不愿与瞿文兴有瓜葛,而许坤,莫说给他做妾,就是为妻都不答应,是以在宴上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当夜,许坤同夫人徐盈商议送徐晚晚去外祖父家避避风头,不想夙泽知府何启文带人闯进家中,用他夫妇二人的性命胁迫徐晚晚,徐晚晚性子烈,当下就撞了柱。被救之后,何启文跟她说:你死不打紧,你爹娘自会与你同去。
徐晚晚听了不敢再寻短见,养好伤就进了瞿府。许坤和徐盈虽百般不愿,万般难过,但一家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到回门那天,他们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徐晚晚,至傍晚,实在不放心就寻去瞿府。
瞿府先是推脱,后又说没见到徐晚晚,到最后,瞿文兴不但倒打一耙,还以徐晚晚进门那天跟野男人跑了为由,向许坤要人。
爱女生死未卜,又被人泼脏水,许坤怎能相让,当下动起手来。争吵推搡中,徐盈撞上刀刃,命丧当场。
许坤悲痛之余誓要查明真相,便装作惊吓过度跑了。
瞿府的人在他走后,将徐盈的尸体抬上板车。许坤远远跟着,待那些人回去才哭着抱上徐盈。
本意是给徐盈收尸,谁知在旁看到心心念念的徐晚晚。身上数不清的掐痕,胳膊背部更是皮开肉绽。许坤解开她颈处缠绕的布条,一圈又一圈,泣不成声。
世间悲惨之事何止这一桩,傅承誉暗自叹息后问:“夙泽涉案官员的名单和罪证在哪儿?”
“没有,”许坤抹净泪,“晚晚和盈盈出事后,我试图去搜集证据,可......太迟了,他们将我踢了出去。”
“真行。”傅承誉走到门边,举不起震不碎。
“我非有意引大人前来,”许坤身体前倾摔倒在地,他边往傅承誉那里爬,边说:“奏疏是被抓之前就托人送去了京都。傅大人,不这样写,皇上未必见我。真的,我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傅承誉回身看他,许坤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的晚晚,她何辜......”
“你不参与,她就不会遇到瞿文兴。”傅承誉杀人诛心。
“若不如此,也苟活不到今天。”
“你说得对。”傅承誉扫过刑具,挑了把巴掌大的细弯刀反握在手上,“韩大人是谁?”
“韩少鹏。”许坤答道:“负责私盐的运送。”
“私盐官售是只在夙泽,还是别的地方也有?京都可有人参与?”
“我不知道,他们只是让我瞒过京都,具体的事情没有让我参与。平时见面也是在宴上,除了分钱,不会提及其他。”
地面传来震感,傅承誉躬身握紧弯刀,在石门打开的一瞬攻了出去。
他们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人也更多。
过道,台阶,出口,院内,院外。
他保不下许坤。
剑穿过上臂刺中心脏,傅承誉左臂被夹在许坤和黑衣人中间。抬脚踹开近身的杀手,猛抬手,顿时血涌如泉。
“上来!”
马蹄疾踏而至,傅承誉划破面前人的脖颈,拉住甩来的马鞭跃身马上。
“城门关了,得找处躲躲,你还行吗?”沈泊淮侧身问。
白色面具笑容诡异,傅承誉没忍住,道:“你就不能换一个?”
“换什么?”沈泊淮一脸蒙。
“面具。”
沈泊淮真的很佩服他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但见他中气十足,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原位,打趣道:“本来想要个跟你一样的,结果没买着,只能委屈二郎眼睛了。”
血滴了一路,傅承誉看得直蹙眉,抬首瞧着沈泊淮束发的发带,直接上手。
沈泊淮猜出他的意图,脱下衣裳罩住伤处。
“下马。”傅承誉弯刀划破马腹,沈泊淮带他跃身到巷道。
“帮我摘掉面具,”傅承誉捂着伤口的手格外用力,“就近找家客栈。”
露出面容的傅承誉脸色惨白,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
沈泊淮不敢耽搁,连客栈的名都没瞧清楚就风似的进去。
至客房,沈泊淮从傅承誉身上取出两个瓷瓶。
“高的。”傅承誉道。
不得不说,锦衣卫配备的药粉效果挺好,洒上不到片刻就止了血。
处理完的沈泊淮拿起另一个瓷瓶嗅嗅,问屏风后擦洗的傅承誉:“这瓶是什么?”
傅承誉顾不上其他,急急冲出,“别动。”
“......”未着片缕的人让沈泊淮愣神,但仅一瞬就反应过来,顿时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