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年那场变故,栾星楠对这事始终有心结,这两年一直坚持不懈探他的口风,反复确认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不管他怎么翻来覆去的问,叫人发毒誓没有说谎,金铭宇都举着两根手指头只讲到是陪酒,或多或少陪得脏点,但当今和谐社会,不兴强买强卖,那里的时间虽不好熬,但一切全凭自愿,多劳多得,不劳不得,也就这样。
再多,光是稍作回想都太残忍,如何能从嘴里说得出来,如何能告诉得了他。
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厦最高层,每一季都举行一次的宴会,知情人只隐晦称之为“Red&Blue”,红蓝,或者说金铭宇这样在此卖身求荣的玩物,只配知道这两个字。
赴宴者都戴着红色与蓝色的面具,故而称红蓝。蓝面具是至上贵宾,在顶层的宴会厅享受顶级体面的玩乐,而红面具的娱乐项目,则是在其下的三层乐园发泄最原始畸形的欲望。
供他们玩乐的,都是善于歌唱和跳舞,容貌与身体完美得万里挑一,每一个都在人前无尽骄傲闪耀的,拥有第二性别的少男少女们。
红面具贵宾都有着残忍怪异的癖好。或许是出于身体能力上的残缺,也或许是名利场上的拼杀助长了残忍扭曲的欲望,他们喜欢看这些被上天选中的少数人,因他们的权力和喜恶形成永久的残缺,舍弃尊严任由他人摆布身体和命运,成为完美的人偶。
为了夺走由第二性别重新为躯体赋予的强权象征,他们阉割还未发育完全的Alpha少女。
药物无法消除某些残缺的性征,他们亲手切除取乐,最后一定要落下一道疤痕,作为暴行的纪念。
同样的理由,他们也会阉割Alpha少年,这样还可以使他们的长相与声音更加柔和,只有小部分特征已经酷似omega,阉割还不如原样羞辱起来有意思的,才能逃过此劫。
而omega,遭遇的更是非人虐待。除了承受没有人性底线的玩弄,他们或许会被要求提前受孕,在宴会上供运势不好的贵宾玩乐,称作转运珠。
这些才华横溢的少年少女,除此以外还要满足宾客的闲情雅致,陪足笑脸为他们弹奏乐器,载歌载舞,提供这世上除受邀至此的他们以外,任何人都无福观赏的绝妙表演。
流水般的嫖资,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些并不足以抚平每一个人的创伤。为了更有把握的操控每个人的身体和人生,他们会被注射大量致幻药物,这种一旦东窗事发,死都好过其他下场的方法,让很多无法忍受的人宁愿选择一了百了,也不敢有半分的反抗。
他们大多是为了幼稚的理想,郁郁不得志时受骗才走错了路,被先捧后逼的一步步往前跑、往上爬,等终于发现自己深陷魔窟,早已被断了退路。
李麟川,李麟川就在地狱的边缘快被推进去了。
金铭宇在这一刻,双手紧扣咬着指节几乎虔诚的祈祷,李麟川能给他一个奇迹看看——他会反抗吗?他会再拿出那不计后果的勇敢死守底线,在万劫不复之前拯救自己吗?
李麟川会断然拒绝堕落吗?即便是身败名裂,即便理想中道崩殂,即便过往所有拼搏努力的成果归零,即便放弃本应灿烂的人生,即便失去一切也绝不妥协吗?
那些人到底不是□□,最多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前程与安危,不会丧心病狂到查户口威胁,如果只是舍得一个自己,李麟川未必没有那种血性。
可如果是用同样处境的重要之人呢?用白钟钰怎么办?
他为什么会认识白钟钰?为什么会与她关系匪浅到没了交集还为她与人交恶,连打听消息都只敢问问她好不好的地步?
如果白钟钰是对他来说这样重要的人,如果再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以白钟钰的未来要挟他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了白钟钰所遭遇的种种,又该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那些,如果他知道了那些……
金铭宇的后背已经冒出了森森的冷汗。
自己与她都是残败的玩物,他早对此不痛不痒,可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能够编些什么合理的谎言证明白钟钰和他们不一样。
他想酒桌上白钟钰身边的或许不是红面具,在红蓝场中,他意识恍惚间听见的不是她的琴声和歌声,或许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只是红面具身边的一个随从,或者她是个皮条客都好,她一定跟自己不一样。
可不是的。金铭宇分明知道,这些都不可能,他一丁点都无法骗过自己。
因为他闻得见白钟钰身上残留的那一丝信息素气味,她是一个残缺的Alpha。
金铭宇第一次因她心如刀绞至此,就在他想到李麟川该有多珍爱她的一瞬间。
操。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料到会有今天?
妈的,那天为什么只说他妈的废话?让他光来恨自己又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赌一把,为什么不直接警告他别去?
金铭宇越想越是心如乱麻,不顺畅的呼吸又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栾星楠一直在床边沉默的看着他。
在咳嗽声又响起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慢了半拍从椅子上起来,去扶他起来顺背,而他也才后知后觉金铭宇的水早吊完了,血顺着输液管已经回流了一段。
他一直都在盯着金铭宇方才怔怔的脸色看。
“……阳哥。”
他拔了针头,蹲在床边替他按着针眼,几次欲言又止,才双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缓缓继续低声。
“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对吧?”
问得金铭宇有点诧异,但他下意识点头,应了声嗯。
“你想要自由吗?”
栾星楠又问了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怎么了?突、咳……突然……?”
“……没什么。”
栾星楠捏了捏他的手指,很轻的笑了笑,他低着头,金铭宇没看见他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你很快就会苦尽甘来了。嗯……因为今晚的演出很成功,对吧?这个比赛很重要,有小钰姐帮你,你肯定能拿冠军。”
他笑着长长喟叹,声音忽然高了些,在安静的诊所里,一下清晰得有震耳的错觉。
“你马上就会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