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金铭宇恍惚间记着,自己好像已经在这两天了。
因为刚刚在昏迷中转醒,他的脑子还很不清醒,正浆糊似的缓慢辨别着耳畔许久没绝的靡靡之音,其间隐约夹杂着谁的哭叫,仔细听听,是在喊着什么饶了我、放过我之类的,音调凄惨得可以,倒把他吵得精神了不少。
明明都是从下面上来的人了,还能被吓出这动静,也不知道是在遭什么五花八门的罪,真是倒霉。
哈……不对啊。倒霉的应该是自己这种叫不出声的了。
他被吊在一架小戏台的幕布上,作为那副恶心春画的主角,摆着耻辱的姿势唱了半天了。他身上叮叮当当挂着红面具赏的东西,五颜六色的劳什子,一个个拿尖长的金钩挂进他肉里,唱点挂点,满意了挂,不满意就往下扯,玩得他浑身不剩一块好皮。
点他的红面具在颠鸾倒凤的事上力不从心,只喜欢摸着血淋淋的漂亮身体、听着悦耳的惨叫声自我安慰,不算难伺候的那类,但金铭宇最怕遇见这种,下手没轻没重,总落下疤痕,事后为了修这副烂皮囊,还得再疼一遍。
这次醒过来他已经痛得麻了,也可能胳膊上吊水的袋子里还有止痛药成分,他抬起灌铅脑袋时,身上密密麻麻的坠子被扯出一串脆响,只能隐约感觉到金属尖钩还在肉里,痛觉倒不如失去意识之前强烈。
面前的两个红面具正坐在一块下棋,输赢将决定他身上哪里还得挂点什么。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微醺,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相谈甚欢,金铭宇仔细听着,似乎是在说什么楼下两层的事。
“听说了吗,那个模特被弄来了,在楼下呢。”
“那个怀孕的男模?我去……丫们就喜欢搞这些,回回儿的弄出人命,多恶心。”
“别的不说,真是尤物啊,那小子。下次得叫上来,跟我们铭宇摆在一起,多漂亮的一对儿,是吧?”
“哈哈……真他妈恶趣味。”
“……”
“…”
啊……在说新人啊。
可怜的新人,还不知道自己要倒什么血霉的新人,又忽悠来了一个。
……等等。
模特?怀孕的男模?
金铭宇忽地睁大了眼,眩晕劲一下全散了。那边的红面具见他有了反应,只撇了个眼神过来,理所当然的又点上了曲。
“唱首戏吧,一会儿把那边弹筝的丫头也叫过来。”
“……李、李麟川?”
金铭宇哑着的嗓子艰难挤出来这几个字,攥住拳头挣了一下捆着他的细绳,这一下牵得背上一串分量不轻的铃铛都响起来,连绵痛感又重新席卷身体,让他难以遏制的痛哼了一声。
“他今天来了,就在楼下呢。”
红面具嗤笑了声,饶有趣味看他痛得揪在一块的脸,慢悠悠晃着酒杯又补了句,“说不准正给哪位老板转着运呢,你要是想看我带你下去。”
操。
金铭宇彻底的清醒了。
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与过往的服从谄媚多么大相径庭,以至于红面具都错愕了片刻才放声大笑,得了新鲜似的掐着他的脸给后面的红面具也看看:
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作为红面具们最称心如意的玩具之一,他漂亮的脸蛋上从没出现过这般有骨气的波澜。
“说到底,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红面具拨起他锁骨边挂着的纹银香囊,手指头慢悠悠的绕上那细银链几圈,又攥紧了猛地一扯。
“别惦记了,接着唱吧。”
皮开肉绽不至于让他叫喊出声,随后一杯刚热好的白酒泼在上头才让他失声痛叫,一嗓子几乎盖过长厅里所有的声响。
酒液顺着那一处向下流淌,蜿蜒杀过他皮肤上每一处贯穿伤,所有麻木的创口都重新被唤醒,钻心的疼痛甚过一开始的所有,痛得足够让刻进骨子的恐惧重燃。
太痛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一次,他只能磕磕绊绊重新开口,压抑着颤抖重新开始唱。
说到底,过了今夜,大家都会成为同类货色。可如此刻这般莫大的悲哀,他从未在自己身上体会过,即便是长久以来,千种万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痛苦他都受过了,绝望来得都不及此刻有实感。
李麟川,他和这里的人从不是一路货色,可他为什么还是来了?
果然,还是有其他的身不由己吗。
金铭宇苦笑,笑他们这些窝囊的下等人身上,自尊总是最容易牺牲的玩意。
毕竟曾经意气风发,打不断脊梁的金在阳也挣扎过,可一条人命,一个家,一个唯一翻身改变人生的机会,光凭骨气多努力都换不来。
站着过的日子寸步难行,但躺下了可就一寸光阴一寸金,只需要放弃自尊,忍受一夜的屈辱他就能心想事成,而只要从这里走出去,把衣服穿上,若无其事的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又有谁会知道这一切?
可这里的谁又不是这样想的,而他需要的,又怎么是一次两次可以换的。违约金赔完了吗?更高的舞台想站吗?爱人的前途重要吗?身边的弟弟也挺漂亮的,他需要钱吗?需要机会吗?他有理想吗?
他曾经的挣扎换来过被腰斩的机会,换来过太多无中生有的谩骂,换来过安藤悠里头上泼天的脏水。
他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唯一能够凭一己之力挽救自己与身边人的机会,就是继续出卖这廉价的尊严,拼了命的踩着血泪搭起的阶梯往上爬,有朝一日站到顶点,赚很多很多、足够多的钱,或许还有希望买回自由,买回自己与身边所有人的自由。
这世界哪里都一样脏,只要心中有一丝的牵绊,所有人便都是一路货色。
自己这薄情的坏种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个善良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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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了从未有过的嘈杂声。
像是起了什么不小的冲突,灰面具都往那边去了,周遭也逐渐熄了动静,纷纷往那边看。
金铭宇诧异,毕竟能送到这里的人服从性都堪比马戏团的动物,灰面具不可能暴动,红面具之间更不会冲突,怎么会有人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乱了,像是受到了谁的影响,在场的Alpha和omega都开始明显的躁动不安。
金铭宇曾标记过omega,本应很难对其他人的气味起反应,可那阵从远处袭来的信息素带着让他能够清晰感知的情绪,如同搜索一般朝着他过来,不断发散着让他心慌的不安信号,逐渐浓郁得压过了其他所有杂乱的气味,清晰钻入了他的鼻腔。
烟草,茉莉,是他的omega。
李麟川?
李麟川……?!
Alpha本能已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猛然挣开捆绑双手的吊绳,抓起身上啷当的挂饰全部扯下丢在地上,抬脚便要朝那边过去。
李麟川……李麟川?
他为什么闯到这来了?
他怎么上来的?
一个他妈的戴着电圈的怀孕的omega是怎么从楼下冲进这里来的?
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妈的傻逼,他疯了。
灰面具见他信息素凶猛的外溢,赶忙上前阻拦,红面具见状却仍稳稳当当端着酒杯一脸笑样,对着额上青筋暴起的金铭宇一如往常的讥讽。
“怎么了?你的心上人儿来了?”
李麟川。
“急什么,等他被打断了腿,就能跟你挂在一块儿了。”
快逃。
“挺有意思,都到这了还不死心,你们这路货色还有自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