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川,快逃。
“……小川?”
金铭宇失去理智前,最后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谁的声音。
白钟钰的声音。
完了,白钟钰也在这。
不行,快逃,李麟川,快逃。
李麟川,快逃,快逃,快逃,不要过来,不要往那边看。
“你说他看见你,会是什么表……”
话音未落,金铭宇已抡起了身旁最大最重的酒瓶,狠狠砸向了红面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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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无论是今时今日,还是他的人生。
他抱着昏迷的李麟川往另一扇门逃,由于刚才的暴动暂且没人敢轻易上前阻拦,白钟钰就在他前面,她拖着古筝,赤脚踏过满地尖利的酒杯酒瓶碎片,正拼命向那扇跑去,瘦薄身体没有一丝犹豫猛然撞向阻门的灰面具,将琴横亘在门口朝着身后的金铭宇大喊。
“快点!!!!走那边!!!!!!”
金铭宇了然,她说的是环形走廊楼梯对角的逃生通道,那里是灰面具来往送东西处理人的地方,可以直通楼下的货梯。
他没时间管白钟钰了,只能踩着那一路蜿蜒的血痕,眼睁睁看着几个灰面具将她按倒在地,听着电棍带着滋啦声击打身体的钝响,头也不回的闯出门朝逃生通道狂奔。
怀中的人已一动不动昏死得彻底,一股烫热的液体顺着金铭宇的的手臂正不断流淌,他不敢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的模样,只能竭尽全力奔向那扇唯一能够逃生的门,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惶恐,如此痛彻心扉。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扇门在他终于抵达时,亮起了明晃晃的红灯。
门上有指纹锁,无论他怎么踢怎么撞都纹丝不动,而两边已经围过来了数个灰面具,手上提的也不再是区区电棍,而是更致命的武器。
银黑的□□,每一把都指着金铭宇的脑袋。
他妈的,为什么这种玩意都有?
疯了……都他妈疯了。
金铭宇心知肚明,在这里生事的人是出不去这栋大厦的。可现在情势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他刚刚干了这辈子最有种也最找死的一件事:一念之间,两个灰面具不省人事,一个红面具生死未卜,往日只要有丁点的不服从就要遭受残忍的惩罚,如今他连主子带奴才一口气放倒了仨,就算乖乖把手举起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他现在跟一具延迟的尸体根本没有分别。
金铭宇在心里痛骂自己傻逼,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冲动到这份上的?
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了这么久,眼看着事业即将再进一步,眼看着人生又要再上一个台阶,只要再忍忍,再爬高点,总有一天自己不用再在这荒唐的地方作践自己,总有一天这些都会结束,三年,五年,这副皮囊总会败,这些可恨的老东西总会熬死,日子还有那么长,就算是要死,自己了结自己总也好过交代在这,怎么都好,这条烂命何苦扔在这里?
金铭宇浑身的汗都冷下来了,冷意刺得他骨头瘫软,在围困之中他失力跪倒在地垂下头,因恐惧而不断颤抖。
我都干了什么?
为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办?
怎么办?
走到绝路了吗?
就今天?
他反复质问自己,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怀抱还是热的。
他没松开紧紧抱着李麟川的手。
李麟川还被他弯着腰压在怀中,他阵阵耳鸣,剧烈喘息得心肺胀痛、瞳仁发颤,懦弱的汗与眼泪混着猩红一起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可他仍然死死抱着怀中的人,在这最后牵绊着他的温暖之中,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强烈到盖过了此刻所有的彷徨。
杀了我吧,就在这杀了我也无所谓。
杀了我,杀了我和他。
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金铭宇——!!!!!!!”
可远处又传来了白钟钰的嘶喊。
“你让他走啊!!!!你带他走啊!!!!!!!”
白钟钰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去了,披头散发狼狈得比他更加难堪。她细瘦的胳膊腿都快被灰面具扭断了,却仍然奋力挣扎着朝人群之中跪地的身影哭喊,喊声几乎钻透金铭宇的耳膜,钝刀般捅进他的心脏。
“你跟我、你跟我还能怎样,你跟我、你跟我没有退路……他有啊!他有啊!!!!”
不,没有了,我们都没有了。
我就是这样软弱的废物,深陷如此境地,我还能怎样。
金铭宇收紧手臂抱着李麟川,就像抱紧了狂风骤雨中最后一块浮浮沉沉的木头,在他的耳畔不停的叨念,叨念他心中最后、也是唯一,想对李麟川说出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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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再次骤然安静,是因为一声敲击金属栏杆的声音在大厅中阵阵回荡。
灰面具围困下的阴影中出现了两道光亮。两个人自他们让出的路过来,只一挥手,灰面具左右相互看看,便全部散去。
金铭宇抬起头,看见的是两个并未佩戴面具的高大人影,长着相同的面孔,从头到脚着一身黑,动作默契得如同分身,两人一并戴上手套将浑身是血的金铭宇从地上捞起来,一个架着他,一个架起李麟川,转头看向旋转楼梯上正下来的人。
蓝面具。
一头浅金色及肩发的男人握着手杖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队凶神恶煞的黑衣保镖,颀长身形映在蓝色顶光之下宛若天神,一言未发便足以震慑全场。
他站定在楼梯的中央,身旁跟着一个捂着胳膊气喘吁吁的灰面具与他耳语,他挽起发缕欠身听罢,脱下外套递给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神,保镖便快步下了楼梯,拎起一个擒着白钟钰的灰面具,照脸一拳直接凿碎面具,随手扔狗似的往旁边一丢,蹲身给地上的女孩披上衣服,裹严实了才将人抱起来。
“连云,连雨,带他们走。”
男人开口,双生保镖微微点头领命,侧身将金铭宇和李麟川一人一个扛上了肩膀。
金铭宇使劲抬头往那边看,如何都觉那蓝面具的身影有股说不上的熟悉,而他身旁跟着的灰面具更是看着反常。
蓝面具怎么会在这?身边还跟着灰面具?
没有灰面具能上得了顶层,蓝面具又是如何知道下面的事的?就算知道,红蓝面具难道不是一丘之貉吗?他们应当只会在这玩得更脏,怎么会如此西装革履、体面得一尘不染,又肯屈尊踏足这场闹剧,为几个下等玩物解围?
那露在面具下的半张脸很熟悉,那个声音他似乎也听过。
他们是谁?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几个负责人听闻风声终于从楼下姗姗来迟,点头哈腰的引着蓝面具带人往出口去。
那个灰面具的手臂似乎受了重伤,走路脚步飘浮,身边的保镖去扶他时松垮的灰面具从他脸上滑落,只剩单手能动的人没能挽住,面具落地暴露了他的脸。
金铭宇在看见那张脸时心跳骤停了一瞬。
“……你、怎么……哈?”
听见金铭宇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一瞥,那蓝色暗光中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连眼神都未敢触碰,他推开身边人第一个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