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尽是被吵醒的,前脚走出村口,秦沂还在对他招手,下一秒梦境内的一切开始旋转,变得模糊又不真切,唯有身边的南柯仍旧清晰,可也在随着梦境的崩塌开始透明,陆无尽侧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欲语未竟。
该告别?还是说谢谢?
陆无尽思考的时候,南柯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南柯平时在陆无尽面前多多少少装模做样了些,此时临近分别,反而流露出另一丝韵味,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温柔,与平时截然相反,可又无端让陆无尽想起初见时南柯那一笑。
空气中仍旧带着湿润的冷涩,从竹林里吹来的风带着清新余味。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些,那个秦沂不是医生吗?你这些老毛病找他给你看看。”南柯顿了顿,仿佛叹了口气,故作坚强,“我在梦里等你,下次见。”
陆无尽还来不及回应他什么,梦境骤然坍塌,各种事物崩塌成模糊的色块,又像水彩一样晕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逐渐上涌,替代原本生涩的气息。
耳边安静一瞬后,响起微弱的呻吟声,然后便是咳嗽,一阵压着一阵,听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沂的声音骤然传来,按下床头边的呼叫铃,“有反应了?快叫医生。”
陆无尽睁眼,就看见辛兰手足无措站在一边,一群医生护士呼啦啦围到床边,把她挤得更外面。辛兰仍旧冷着一张脸,这副样子到有些好笑。
秦沂混在那群医生里查看郑宇的情况,陆无尽躺在房间里另一张空床上,正缓着劲儿呢,一个护士回头看见他,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
秦沂抢先回答:“患者朋友!”
护士面露奇怪之色,听见秦沂的回答后也不理陆无尽了,转眼崇拜地看着说完之后又继续和管床医生查看情况的秦沂,“哦”了一声也不知道秦沂听见没有。陆无尽没有秦沂这么有精力,而且他总觉得秦沂还是不了解梦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会在里面遇到什么,因此还保持着对这种经历的新奇感,却忽略了他目前面临的一切,都有陆无尽和南柯给他兜底。
陆无尽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翻身起来,看见秦沂背在身后的手晃了晃,像是在跟他打手势。可惜默契这东西确实需要时间,他看了几眼没看出是让他走还是其他意思,只好先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辛兰抬头看了他一眼,陆无尽忽然想起来什么,给辛兰一个眼神,示意她出来。
陆无尽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辛兰说自己无法入梦,想必是梦境中的苏曼意识到这个村子的危险针对女生,所以极力阻止辛兰的入梦。虽然陆无尽不知道要通过别人的梦境产生如此大的阻力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但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在走廊尽头处站定,辛兰就问:“怎么样?有曼曼消息了?”
陆无尽点头,想到梦境中的黑色交易,面露凝色。距离郑宇逃出木偶村再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月,陆无尽只能在梦境中救她,却无法真的改变结局。
他沉吟片刻,问:“警察那边怎么说?”
辛兰有些奇怪,也不太愿意回答:“你只管说你的情况,他们那边还在找。”
陆无尽一听就知道还没什么好消息,不过现在郑宇醒了,倒是有更多线索。陆无尽一回头,果然看见收到消息的警察进入病房,他放下心来。
“发现郑宇的地方附近有个竹林坏绕的村子,以人偶为信仰,村里以拐卖妇女为生,苏曼她可能.......不过没有性命危险。”
辛兰低低骂了一声,眼中全是鄙夷:“都是那个郑宇,一个大男人,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
陆无尽犹豫了一下,郑宇虽然胆小,可对苏曼真心实意,就算后面情况如此危急,丢下她能够更早跑出村子,但他从未有过丢下她的心思。陆无尽便替他说几句话:“你也看见他伤成什么样了,那种情况下,趁早报警寻求警方帮助才是最佳选择,要是连他都死在那里,你可就真找不到苏曼了,在梦境里,郑宇从来没有丢下过苏曼,最后都是带着她一起走的。”
辛兰想反驳几句,却无话可说,最后也只是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嫌弃,心里又焦急得很,转身就要去找陆无尽说的地方。
陆无尽笑笑,没多说什么,见她如此着急,连具体位置都没问就要出发,道:“往西出市区大概二十多公里,注意竹林周围,还有,村子里大概有地窖之类的设计,比较隐蔽,你和警察一起去也要小心,那里还有几个被拐妇女,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辛兰脚步顿顿,回头瞧他一眼,凌厉的眉眼终于露出一份欣赏,微微仰头:“多谢。”
陆无尽对她摆摆手,让她快些去吧。
等辛兰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陆无尽才往电梯走,刚穿过病房门,里面的秦沂出来了,看见陆无尽要走,皱起眉:“诶,不是让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吗?”
陆无尽回头,“啊?”
秦沂对于他们之间没有默契这件事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庆幸南柯不在这里,不然他那双眼珠子一转,就又要开始炫耀他和哥哥的默契了。
秦沂一边想,一边给陆无尽开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伸手指了指沙发:“坐。”
秦沂这副样子不像只是想让他歇息一下,反而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陆无尽抬头打量着他,对上秦沂的目光,两人都尴尬了一下,陆无尽就问:“你有事就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秦沂干咳一声,扭捏着开口:“我还是想,继续入梦。”
陆无尽还没说话,秦沂看着他瞪大眼睛就知道他要阻止自己,先一步打断他,正色道:“医生救命,噩梦收割者救心。两者相比,不分轻重,我虽已经事医生,却仍旧贪心,想要为那些濒死之人求一个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