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目光并没有那么容易忽视,但施霁雯端坐着,好似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依旧不紧不慢地将霍言策身上的麻布扯开。
饶是刚才已经粗略地看过他身上的伤口,但自己亲自面对的时候,施霁雯的瞳孔还是微缩。
长长的麻布下,是数不清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细细密密的伤疤在健硕的身体上纵向交错,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着急奔波的缘故,部分伤口甚至已经开始发炎生疮……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那把小巧的刀,银白色的小刀在伤口间穿梭,宛若翻飞的白色蝴蝶,灵巧的很。
脓疮和腐肉被一一剔除,施霁雯从一旁放着的器具中选出一个针状的器具,穿上银丝。
她的手指纤长白嫩,落针却稳健有力,从容不迫的模样稳重极了。
最后一缕银丝没入肌肉之中,施霁雯沉着地贴上早已准备好的膏药,然后收拾一旁的器具。
“这是……好了吗?”云叔忍不住上前询问。
“银丝几日后会自行脱落,日后我与先生会每日来为世子换药,有纸笔吗?先生写方子?”施霁雯抬起头来,话语虽是对着云叔说的,但一双杏眼却看向一旁的何常。
“有。”云叔深深地看了一眼施霁雯,忙唤了一名丫头进来,让她前去取纸笔。
“既是你医治的,那日后便是你负责,你来开方子吧,跟了我这么些年,你有这个能耐。”何常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先生这是要离开吗?”何常的话语着实有些不寻常,施霁雯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如何会猜不到何常的话中之意?
“我留瓖都多有不便,此次带着你回来帮忙不过是因为早年多受国公爷的恩情照拂……”何常上前两步,“小雯,如今你跟着我已有十年之久,当初将你从施家带走时,我是答应了施家待你年岁大些后会将你送回……”
“霁雯明白。”施霁雯点了点头,“多谢先生。”
“你母亲的恩情,我算是还清了。”何常半抬起头来,闭眼许久。
他依旧记得,那是个雨天,那天瓖都的雨下的很大很大,他收了伞,跟随着施府下人的指引前去吊唁。
那日偌大的施府缟素一片,来吊唁的人将整个施府占的满满当当。
她穿着一身素白褂子,越过人群,朝着自己跑来。
“我记得你!”年幼的施霁雯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哭的通红,比兔子的眼睛好像还要红上那么些许,“你是医家,能不能救救我的娘亲?”
她明明连身高都不足自己的腰间,却为了母亲,一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袖子……
“我是医家,却不是神仙……”他记得自己只能狠心将她的手拉下。
她后退了两步,茫然地睁大眼,自己清楚地看见一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
“是我失礼了,望先生海涵。”她闭上眼,抬起袖子,将眼中的泪水擦净。
鬼使神差的,他记得自己不知怎的就蹲下了身,问她:“你想跟我走吗?学习岐黄之术。”
……
丫鬟抱着纸笔匆匆从门外赶来,云叔微一颔首,丫鬟便训练有素地将纸笔在一旁的桌上铺好,便开始研起墨来。
施霁雯走上前,提起笔来,沾了些丫鬟研好墨水,正欲下笔,却还是想到了什么,笔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那先生,还会回来吗?”
笑意不知怎的,就这么盈满了何常的眼底:“会再见的。”
……
施府的大门前,刘三打了个哈欠。
秋夜里的风有些凉,这个月的月钱还未下来,因此未来得及给自己添置一件稍厚些的衣裳。
他冷的打了个激灵,刚涌上的困意被寒冷驱逐,忍不住将手缩回了袖子中。
真烦,今夜又到自己轮值了。
刘三将手挽起,将两只袖子交叠,双手在袖子中不停搓弄着,企图获取一些热量。
要不,明儿和祁叔说说不干了吧?
不行不行,撑住,这家里还有老母要养,娶妻的钱还没存好,好不容易在施府找了份差事,第一个月的月钱都还没领到呢,不能就这样打退堂鼓走了。
刘三双手怀抱着自己,缩到门的角落处。
要不,避一避风口,应该就不会那么冷了?
“你好,请问这里是施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