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惠一夜没有睡好。
殿内一片昏暗,却将整个大殿衬得更为空旷寂寥。
“此刻是什么时辰了?”额头传来些许钝痛,兰惠微拧起眉来。
“回主子,五更天了,外头还是黑的,主子可要再歇息?”贴身侍女绾清上前走到床边,轻声问着兰惠。
“不必了。”兰惠半坐起身,“服侍我起身吧,今日雯雯进宫,算着也就剩一两个时辰了。”
“今日……”
兰惠停顿片刻,而后继续开口:“今日你不必再去寻陛下了,昨日你连他的面都不曾见到,今日再去寻他怕是也会碰一鼻子灰。”
“主子。”绾清赶忙跪下。
“他不想见的怕不只是你我,还有兰家。”兰惠嗤笑一声,微抬着下巴,“昨日你见到了元国公世子?”
“回主子,昨日确是见到了。”
“进了这瓖都的墙,便是成了飞不出的笼中鸟。”复杂繁丽的宫装穿在身,兰惠依旧行动自如,她走至梳妆镜前,由着绾清替她梳妆打扮。
“主子,奴婢听闻,昨夜代王的府宅被锦衣卫抄了家,代王妃自缢于府中,代王不堪其辱也饮鸩自尽了。”
兰惠的发丝养的很好,根根黑亮有光泽,梳子自上而下,无一丝阻碍。
“查的是东成侯,剑指的倒是代王,如今便只剩了越王和皓儿了,下一个会是谁呢?”兰惠扫过绾清递来的妆盒,一眼便选中了那只精巧的点翠金簪。
“主子莫要担心,殿下如今不过垂髫之年,况且大爷而今是次辅,学生遍布朝野,郎君也官职三品,即便是看在兰家的份儿上,殿下也不会有事。”绾清是兰惠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对着兰惠倒是忠心耿耿的很。
兰惠看着那支金簪被绾清插入乌黑茂密的发中,流光溢彩的翠羽与金饰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她不再回应绾清的话,镜中的女人绰约多姿,她款款起身:“走吧,雯雯该到了。”
兰惠的时辰算的着实不错,没过半个时辰,殿外便传来了施霁雯到来的通传。
“倒没成想过,何常这么快就将你送了回来,大了,也更漂亮了。”
兰惠满意地打量着面前的施霁雯,女孩今日着了件鹅黄色暖袄,秀气的小脸埋在衣领上的毛绒装饰中,显得更加清丽脱俗。
“何常待你如何?这些年去了哪儿?学了些什么?可曾看到些有趣的事儿?”兰惠朝着施霁雯招了招手,绾清便将人引到了兰惠的身旁。
施霁雯还不适应这样近的距离,但兰惠这关怀的举动也不似假,她强迫自己在原地站住,朝着兰惠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
“先生待我极好,先生倾囊相授,我随着先生在柳疏镇落了脚。”
“竟是柳疏镇。”兰惠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年阿姐便是在那儿救下的何常,没成想这些年他兜兜转转又回去了。”
“何常可请过先生教你断字?”
施霁雯道:“先生曾请过两名举人先生教我识字。”
“有识字便好,我们兰家的姑娘,都要读些书的。”兰惠端起茶来,用杯盖拨了拨上头里头飘着的浮叶,话锋一转,“你回瓖都有些时候了吧?”
“如姨母所言,有几日了。”
“元国公世子回瓖都也有几日了。”兰惠将抿了几口的茶放下,意有所指,“我若记得不错,何常早些年曾在落北做过医士,与元国公该是旧相识了。”
“这些先生倒从未与我提过。”施霁雯垂下眼睫,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何常可有随你一起回瓖都?”
“先生而今已离开瓖都。”施霁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知去向。”
“阿姐不在之后,这瓖都他倒一如既往的一刻也不愿多待,连元国公世子重伤也留不下他……”兰惠看着施霁雯,一双美目难得流露出些许柔情来,“这趟水深的很,何常自己都怕惹了一身骚,迫不及待地离开瓖都,你是阿姐的孩子,姨母自然希望你好好的,施府虽说不及兰家,但你若不做什么出格事,与甚么人有牵扯,施府护住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姨母记得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孩子。”
施霁雯抬起头,一双如霜雪般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兰惠:“谢姨母教导,但我自小习得是医家之术,所尽之事也必然只是医家之事。”
兰惠看着认真起来的施霁雯,忽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这回难得见了你,眼看着要到了用膳的时辰,留下陪我用完膳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