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信你?”施霁雯的嗓音冷的像外头的寒雪。
“我,我有包裹的,包裹里有我的户籍文书。”
施霁雯沉吟片刻:“你被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包裹。”
“没了?”朱明怔怔地看着施霁雯,先是茫然占据了他的眼底,随后隐隐有水雾充斥了他的整双眼睛。
“没了,怎么会没了。”
“什么都没了,它也没了,和兴聂一样没了。”他喃喃自语着,神色忽然变成了哀求,“我求你,把它给我,我要带着它去找世子,兴聂没了,瀛族那帮畜牲将整座城屠了。”
“我求你。”朱明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身子一软,又跌回床榻上,“阿福跟着出征前说,侯爷不在了,世子在,让我带着它回瓖都找世子,世子能打退那帮畜牲。我求你,把它给我,你让我找世子,找到世子,你不信我无妨,等我找到世子你去报官,阿福不能白死。”
“我求你!”朱明的脸上一片哀求之色,“血色的护城河流了三天三夜都洗不尽腥臭,他们是畜牲,不,连畜牲都不如,他们连襁褓里的婴孩都不放过。”
“你从落北来……”施霁雯低垂着眼,将摩挲了许久的腰牌重新还给了他,“兴聂被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底惊惧交加,“我只知道,侯爷不见了,他们说侯爷生死未卜,然后,瀛族就来了。”
“他们来的那样快啊。”朱明说着,“乌压压的人马就将整个兴聂围得水泄不通,可守着兴聂的那支霍家军是那样少,阿福将腰牌给我,他让我带着城中的百姓快跑,他说,这是他的最后一战,他让我带着他的腰牌到瓖都找世子,如若他们没有守住兴聂,世子会帮他们打回来的,他们就不算白死。”
“可城破的太快了,大部分的百姓都来不及逃走。”朱明说着,忍不住闭上眼,喉头哽咽,似是说不下去。
“你在落北受的伤?”
“不,不是。”喉咙干涸,朱明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恒桢驿早早的被屠了,消息传不出去,兴聂成了座孤城,我走了很久,去了畅叙驿,他们降了,我不敢再信任何人,我便自己来瓖都,本是混入商队一起,谁料在瓖都三里外遇到了劫匪,我侥幸未死……”
瓖都城内绮罗香暖,玉盘珍馐,朱红的城门关住的不仅是敌人铁骑,还有饿浮遍野,枯骨枕藉。
施霁雯的眼睫颤了颤,久久的没有说话。
她沉默地看着朱明近乎崩溃的表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援军吗?”
“援军?哪来的援军,若是有援军,阿福就不会死,我就不必来找世子,那满城的男女老少就不会变成死状凄惨的孤魂野鬼。”
因为伤痛,朱明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虚弱,可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屋子外传来了下人们清扫残雪的声音,雪被一点一点地推向墙角,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地面,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些。
“这里是庆国公府,元国公府在鹰巷之中,你养好伤再去吧。”施霁雯扭过头,不敢再看朱明的模样,“但我想你应该也等不及,世子这几日因公务不在瓖都之中,但你交给云叔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等朱明做任何反应,施霁雯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最终还是没留下来吃顿中饭。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白茫茫的雪花轻盈如絮,落在地上却成了厚厚一层。
施霁雯低着头,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大姑娘你慢些。”
玉璧伸出手,轻轻地揽住朝着自己奔跑而来的施霁雯。
施霁雯紧紧攥着玉璧的衣服,像是要将自己揉进玉璧怀中一般,努力的汲取着玉璧身上的暖意。
“玉璧。”施霁雯的声音听着闷闷的,“他不该就这样困在牢狱之中,落北的百姓需要他,那些手无寸铁的人需要他拿起刀剑保护他们,他一人可救千万人,他不能就这样一直被困在这高墙里,做那被拔了爪子,锁了尖牙供人观赏的狼。”
她说着抬起头,素来平静的眼睛隐隐蒙上了一层水雾:“我没有办法就这样听着屠城的惨状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