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府城后,四季客栈的马车不做停留,径直驶向府城的四季客栈。
到了地方后,车夫才将三人放下。
掌柜的好人做到底,在老夫人与之感谢并告辞时,还热络地补了一句:“我们后日回,你们若要同行,明日遣人过来捎个话。”
老夫人与彭氏连连称谢。傅则萦却恍惚觉得,自己好似活在梦里。
抄家前,她的人生尽是坎坷;如今一朝落难,反倒事事顺遂得教人难以置信。
莫说比前世那般处处碰壁强上百倍,便是寻常人的祸福相倚、成败参半,在她这儿竟也成了十成十的顺遂——
无处栖身,偏有破庙可供遮风挡雨;
身无分文,偏遇师太知恩图报赠银;
缺衣少食,偏得庙里周济、村民募捐;
想卖笋谋生,偏就销路大开;
偶遇买主,偏是仁善之辈,愿捎带同行……
听得掌柜主动提及同行之事,傅则萦心头蓦地一热。这接二连三的柳暗花明,倒让她生出几分惶恐来——老天爷何时,竟待她这般宽厚了?
她按下心中百转千回心绪不提,只垂首敛眉,默默跟在长辈身后不发一语。
老夫人本想找人代写几份名帖,被彭氏劝住:“母亲,不妨去书铺买些纸张,再借他们笔墨自行书写来得便宜些。”
“你说得在理,如今我们是要能省则省。”
弄好名帖后,老夫人便携二人前往知府府邸。
平日里出门都是坐在轿中,虽说对城中布局心中大致有数,可真要独自前往,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彭氏,都直叹气。
最后三人靠一路问寻,终行到知府大人府邸。
知府一家并没住在局促的官署后衙,而是别宅另居。
老夫人携着傅则萦立在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面上。
这条街巷乃是诚州府权贵聚居之地,朱门绣户鳞次栉比,门前石狮威严,道上清幽少人,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偶有锦衣华服的仆从经过,亦是低眉顺目,步履匆匆,不闻半点市井喧哗。
彭氏整了整衣襟,从袖中取出简易名帖,款步上前与那门房搭话。
老夫人和傅则萦并不能听见彭氏和门房的对话,只觉彭氏在苦苦相求时,光阴被拉得格外漫长。
连她们自己都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时,方见彭氏逐步走下府门前青石云阶。
老夫人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握住彭氏双手:“怎么说?”
“初始百般推拒,不肯向里呈报,只以为咱是上门打秋风的。后百般告求,也不为松动。磨了半天,好歹是答应把名帖呈报进去了。咱在这先等着,看里边怎么回复吧?”
早也料想到了大户之门难以敲开,可真遇上了,心中还是不免失落。
老夫人也只庆幸同行的彭氏能低声下气去周旋。
换作是她自己,只怕话还没几句,就被人撅了回来。
“祖母,那我们去一旁台阶上坐下候着吧。”傅则萦身高并不足以让她能像堂姐们般搀着老夫人的胳膊,她只能换种现少的一种姿势,小手握住老夫人的大手,牵着她往一旁走。
老夫人顺从地跟着傅则萦行至一边,彭氏也紧紧跟上。
但傅则萦干脆坐下时,老夫人挺直脊背,分毫未动:“虽说此刻还在这门槛之外,可终究是登门求助,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傅则萦恍然,古人讲究持重守礼,衣着得体。这既是对主人家的敬重,亦是持守己身的体面。
不过,她是小孩子,是落难的小孩子,她不想委屈自己的双腿和脚底板。
好在老夫人坚守己身时,也没强求她。
彭氏虽跟着她们退至一旁,可隔有几步距离时便不再上前。
傅则萦观之行事,才明白她是留神着大门处的动静。
饶是如此,直至夜幕降临,她们也没等来回信。
“母亲,今日是不能再候着了,不如我上前去说一声,咱明日一早过来?”
老夫人望着暗淡下去的天色,哪怕心中再有不甘,此时也不得他法。
客栈花费太高,彭氏心中合计一番,才提议她们今夜要不去哪个庵堂挂个单。
借着今日最后的一点亮色,三人终是寻到了落脚处,三人合睡一榻,每日不过二十文,还提供一顿斋饭。
用过饭躺下后,三人不禁感叹,在别人眼中无比寒酸的庵堂,竟是连日来她们夜宿最好的地方了。
老夫人和彭氏也在嘀咕:“名帖送进去这么久没有回音,也不知是没送到知府夫人手中,还是被她根本不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