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醒来的时候,因为胃部抽痛,一句话都不想说。
单人病房的沙发上坐着个人,头歪向靠背睡得正熟。阳光从白色的百叶窗里钻进来,洒在她肤色几近透明的脸上,清浅呼吸仿佛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很多年前,同样的场景恍如隔世。那时他躺在病床上,身边也有一个人这般陪伴过他。只因当时的他太贪恋那温暖,所以没忍心叫醒她。
谁知道,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早知道这样……
“小叶。”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像锯子拉过木头,“小叶!”
叶元因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缓了一会,才去看他。
“哦,四叔,你醒了。”
当他在生死关头徘徊时,每一次呼吸都是不受控制的颠乱。只有她柔韧的声音,像一根绳子,拽拖住无限下坠的意识。
“多谢你。”
叶元因尽量说的轻松,“没什么,我们约定好了要把故事讲完。”
“抱歉,我实在厌倦又疲惫。”
外面护士敲门,道:“沈先生,外面有位姓楚的访客约见。”
沈玉衡沉默了很久,才说:“小叶你出去吧,把私人医生请到家里去,另外叫司机来接我。护士小姐,请让她进来。”
“好的。”
叶元因和护士一起出门,本层楼上只有这一间病房,楚今夕等在走廊上。
她戴了顶鸭舌帽,硕大的墨镜遮住巴掌大的脸,看见叶元因从里面出来,十分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想一想却又说:“倒也是,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实心实意。晚上方便的时候我们通个电话吧,有话要告诉你。”
“好,”叶元因点头应了。
就耽搁了这几秒,电梯就下去了。她等了一会,另一班电梯才上来。
门一开,沈美月陪着爷爷奶奶和姑姑从里面走出来,沈连星一见她,扬手就给了一巴掌,生气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主意就这么大?!”
沈美月连忙伸出胳膊挡抱住她,说不上是在点火还是灭火,“哎哟,姑姑,这是干什么?多亏了大嫂,四叔才能得救啊。”
“我是不是说了让爷爷奶奶来拿主意?你却偏要送医院!”
沈连星的火气已经顶到脑门了,她眉头紧皱,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像落日西沉前吞噬一切黑暗的暗红色:“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记者在等着报道沈家的负面新闻吗?万一爆出来四叔吞药的事情,投资者信心倍减,他们把股票一抛售,谁还管我们的死活!你知道这么做会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吗?蠢货一个!”
爷爷并未阻止,沉沉的眼眸望过来,盯了叶元因一眼。沈家的男人个个冷淡端肃,十足十来自他的遗传。
沈连星仍在像把机关枪一样,只顾无差别扫射,“大哥也真是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到底为什么要让你跟沈积安结婚啊?出了事,后悔都晚了!”
“好了,连星。”奶奶瞥她一眼,缓缓开口道:“你明知楚今夕也来了,她一个明星,自然一举一动都有人格外关注。或许是人家有意引火,你怎么能把错都怪在自己人头上?”
“妈,你还护着她!”
“我谁也不护,我只说实话。不要让玉衡跟姓楚的再生纠葛,我们去看一看。”
奶奶的话音刚落,爷爷深灰色的瞳孔又望过来,那是一双饱经岁月风霜浇灌、受尽大起大落洗礼、充满了驱驰和凌铄的真正上位者的眼睛。
“你,下午到公司来。”
叶元因说知道了。
*
柳莺将叶元因引至会客室,她穿一身铁灰色职业套装,高跟鞋笃笃作响,看起来杀伐果断,气势凌人。
“主席正会客,一会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跟他交谈。”
“好的。”
柳莺并没有想走的意思,仿佛有话还要忠告,“最近是否不太顺利?”
她这会竟还能笑得出来,“好像从没顺利过。”
“知道主席找你谈什么吗?”
“大概都是些难以抉择的事情吧。”
“前几日跟王特助通话她还问起你。”
“问什么?”
“小叶是否还在沈氏当牛做马?是否已转行到她擅长的行业?”
说完两人便一起哈哈笑。
“说真的,我……准备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