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徐翊谌下令全速北上,希望尽快赶到京城。但是他没有想到,此刻的京师已经被李自成攻陷,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三月十八日夜,京城内一片混乱。与往日里夜间宵禁的场景不同,今夜的京城街巷不再是安静祥和,而是哀鸿遍地、混乱不堪,形形色色的人在路上四散奔走。闯王的军队已经攻陷京城,还有部分明军在街巷中与农民军做着最后的抵抗,为这座古都添上一缕悲壮的底蕴。尽管李自成下令约束军纪、善待百姓,但是无辜的平民们在这巨大的变故中已经彻底乱了手脚,大批人趁着混乱向城外涌去,离开这座生他们养他们但又不得不分别的京城。
混乱的街巷内,有五个人裹挟在人群中向城外的方向跑去,前方领头的两名男子身穿白色棉布短衣;后面跟着两名男子和一名妇人,他们混杂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但若是有闲暇驻足观看,便可知这几人俱身非凡品:
那名年纪稍小些的少年,身穿直身长衣,衬出他颀长的身材;长衣通身素色,显得面貌愈加白皙;奔行在嘈杂的街巷,却像是游走在高高的庙堂,剑眉星目、龙姿凤采,虽然神情有些悲戚,却没有一丝迷茫与畏惧,浑身自有一股威严之气。还有那名妇人,身披一袭青衣、下穿白色长裙,虽是极朴素的打扮也难掩她出尘的风姿:肤色白璧无瑕就像朝霞映雪,眼眸清澈见底就像风拂绿波,行走之态如同轻云出远岫,真真是气度超凡、尊贵无比。长时间的奔走让她脸颊有些发红、胸口兀自起伏,又平添了几分艳丽。
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一阵战马的嘶鸣声响起,街道瞬间被手持利刃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路上的百姓们发出无助的哀鸣声、其中隐隐夹杂着妇孺的啼哭声,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凄凉。
过了一瞬,本来围得严严实实的军队撕开一个口子,一名男子骑着高大的战马走到军队最前方,只见他身穿耀眼的战甲,身披盘领大袖缥蓝色长袍,脚蹬乌黑色战靴,一双眼如鹰目般锐利地扫射四周,缓缓,他慢慢开口,竟有几分龙虎之音:“大家莫慌,我乃闯王李自成。明廷失德,我受上天之命建立大顺朝,福泽万民。尔等愿意留下,我自当厚待;愿意离去者我也不会阻拦。”
百姓们自然又是一阵骚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有几人,朕断然不会放他们离开!”李自成已于年初在长安称帝,建国大顺,因此此时已经以帝王自居。
李自成话音落下,适才那五人中领头的两名身穿短衣的男子提步向前,来到李自成面前跪下:“臣王之俊(臣栗宗周),参见大顺皇帝!”
李自成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多亏了你们二人给朕通风报信,才没放跑了这几条大鱼。有功自然要赏,以后宫廷事务,就交由你二人全权负责了。”
还未等二人叩头谢恩,从后方就走上来一名高壮的年轻男子,他一脚将二人踹翻在地:“两个狗奴才!皇上不曾亏待你们,你们竟敢做这吃里扒外的事!”
王之俊、栗宗周二人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只是慌忙爬起身,跑到李自成身边站着。那男子冷哼一声:“跑的倒挺快,只可惜不过是断了脊梁的两条丧家之犬罢了!”
李自成仔细打量了他一会,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口气倒是不小,不知你是何人?”
那男子闻言怒目圆瞪,仿佛眼中要射出利剑刺穿李自成一般:“我是朱安辅!我父亲成国公今日力战殉国。我本想保全性命护送太子出京,既然已被奸贼出卖,那我们今日就把国仇家恨好好算一算!”
李自成闻言又是放声大笑:“原来是成国公府的世子,失敬失敬!不过朕对你不感兴趣。”李自成翻身下马,走上前来,继续说道,“那你后面的两位,就是张皇后和太子殿下了吧!”
那妇人正欲上前,她身旁那名年纪稍轻的少年将她挡在了身后,他脚步从容地走到人群中央,背手而立,月光照耀着他挺拔的身姿,倒像是画中的仙人。他傲视着前方手持利枪的军士,剑眉微微挑动,然后缓缓开口:“我是朱慈烺。”
李自成上前与他四目相对,似乎想用气势压倒朱慈烺;朱慈烺亦丝毫不惧,锐利的眼神也紧紧锁定李自成的鹰目。过了好一瞬,终是李自成先移开眼神,露出一个笑容:“百姓宗庙皆在此,太子殿下你想跑去哪里?来,随我入宫,见见你的父皇。”
听到“百姓宗庙”,朱慈烺神情有些异样,他扭头看向四周街巷的百姓,说道:“众乡民父老,朱慈烺在此向各位赔罪!是我无能,连累了各位。大家放心,皇上仍在宫中,将与京城共存亡。我本欲离京前往南方募兵与闯贼再战,如今既然难以逃脱,那便留下与诸位臣民同进退!”
周围的百姓听到朱慈烺的慷慨陈词,无不流露出感动的神情,许多人眼里已经闪烁着晶莹的泪珠。李自成见状心中不适,明明今日他占领京师、功成名就,怎么反倒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抢了风头。他向旁边的部将李岩使了一个眼色,李岩会意,带领军士将四周的百姓尽数驱散开去。
“好了,如今就剩我们几个了。太子殿下,带我进宫去见见你父皇吧!”李自成眼含笑意地说道。朱慈烺并不答话,只是转身欲朝紫禁城的方向走去。
“不可!”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就像幽泉穿过白石,超凡脱俗而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