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这纨绔王洵一真的如大夫说的那般好了起来,而先前同他一道去了东边福泽院的,却并未视之如蛇蝎。人至府门,反倒是加快了步子,亦没忘厚礼相送。
不仅如此,临近晌午时分,王洵一还见着了个稀客。
来人是南宝斋的掌柜。他前一日夜里被人从榻上叫起身,匆匆见了位贵客,经过一晚上的查证,这才知晓自个儿得罪了谁。
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一个掌柜的居然毫不知情,也是惭愧。
许川立在一旁,同样有些不知所以。
那掌柜道明来意,“此次多谢王公子替我抓到那吃里爬外的小人。”
南宝斋掌柜的顿了顿又道:“我店里头有几个心地不正贪财好利的,以假乱真将那些从外偷买的残次品三三两两掺在里头,败坏我南宝斋的信誉。”
这些伙计财迷心窍,偏偏又有几分心眼,笔墨纸砚这东西向来真假难辨,何论只是掺假。就是行家,也未必会立刻将准头放到这上面,毕竟南宝斋的东西如何,众人有目共睹。
他眼球一转,“算起来此事已经有半年之久,若不是公子这事儿闹大了,我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识得他们的真面目。”
不止是许川,王洵一也有些懵,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事儿?
又仔细想了想,这才明白了些什么。
那日去东边那处福泽院时,王洵一发现,许川写的字居然在纸上晕开了。
要知道,好的墨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王洵一自知不务正业,可也并非是胸无点墨之人。
要不就是上回他带着人去买东西的时候被诓了,以为他是个不懂行的纨绔子弟,趁火打劫。
要么,就是那南宝斋是个不守信卖假货的铺子。
王洵一皱了皱眉,但他好像也没专门去这南宝斋找茬啊......
难道是他生了病,将这事儿给忘了?
或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埋下了王洵一立志鉴别真假的种子,甚至也为他之后在京城参与破获的一桩悬案出了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京城这传言如一阵风似的,来的快散得也快,没准也和户部侍郎王知王大人脱不开干系。
至于他是否利用职务之便调查过某些人的身份,亦无人知晓。
京城人头攒动,风声四起,除去亲朋好友的看望,晚些时候侍郎府还来了些探听虚实的。
王洵一同人寒暄,才知道他偶然起的念头居然在京城搅动了不小的风云,不等身子好利索便连忙命人将消息散布开。
据王洵一所说,他不过是在离开那福泽院之时感觉饿极了,许是第一回见着那么多饥寒交迫之人的惨状,打心底里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这才寻了个酒楼大吃大喝。
也或是许川没能一道跟着,无人看住这位公子哥,王洵一这才没收住嘴。
所谓的高烧,在他看来,也只是一时吃喝太多所致。
几日后事情了结,风波平息,王洵一这才有闲心戴着个风帽,穿了件披风,独自站在门庭若市的街道旁。
眼前白雪皑皑,美不胜收,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那一日见到的人。
衣衫破烂,神志不清,偏偏嘴里还在念叨着甚么。
明明说话时有气无力,语无伦次,可莫名又带了三分惦念。
他们在惦念什么呢?
思及此,王洵一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凝目望着天边一望无际的云霞,似乎希望老天给他一个答案。
可看着看着,目光却渐渐变得无措,不多时,思绪也跟着飘到了九霄云外。
东宫。
檐庑殿顶之上,黄色的琉璃瓦晕着层层雪花,数尺之下,殿内炭火哔剥作响。雕梁画栋,又有沉香袅袅,自是气派非凡。
然而却颇显冷清,沉寂不已。
箫沉舟端坐于桌案后,听着侍卫事无巨细地将近来发生的一一上报。
他面容清隽,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知道了,下去罢。”
“是。”侍卫拱手,恭敬退下。
......
马车没有受到损坏,箫沉舟自顾自去牵马,程十鸢不发一言地上了马车,箫沉舟眉心蹙了蹙,欲言又止。
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常年平淡如水的眼眸竟起了一丝波澜。
程十鸢用右手撑住下巴,靠在马车窗边,她看着眼前渐去渐远的山林,心中若有所思。
虽然有人打算在路上劫财意图灭口,但好在这少年武功不低,不然小命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思及此,程十鸢一时有些沉默。
人的运道真的会这般差么?
几次三番遇到劫财之人。
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