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瓦片合上的那一瞬间,那道黑影已飞快地掠过树顶,越过高墙。
而止步的地方,正是县衙外,那不知停了多久的马车旁。
不过片刻,这黑衣人倾身禀告完毕,便又重新站直身形往后退了两步。
“你确定没看错?”这嗓音无疑是清冽的,可惜四下太过安静,悠悠然折转回来的问话不免带了几分冷清。
“属下确定。”
夕阳渐沉,天边夜色已显露一分,却因这点点残阳,四周并不晦暗,隐有金芒落满地。
此情此景,纵是顶好的水墨也难画出其中万一。
却无人驻足观赏。
九应想了想,又道:“方才......属下和在医馆那边接应的邬立通过信了。信上说,在他们到达医馆前,曾有人装模做样地问过那马车夫几句话。”
暗卫之间通信,不一定非要亲自前往,带在身边的鸽子也是有大用处的。
“原来竟是这样。”箫沉舟语气平静,可眼神却算不上和善,“那马车上的姑娘却是被无能的县官当成了钦差?”
箫沉舟的话音仍旧很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话本子被捡去了。”
一旁站着的九应心道,戏文上也常写些阴差阳错,真情假意之类,故事开头和眼下属实没什么分别。
可那里头的结局总是不叫人如意的,譬如红颜薄命,书生薄情,唯有那看客才能说走就走。
须臾,箫沉舟唇角一动,言缓话沉,“那便,两日后见分晓罢。”
衙门外寂若无人,可衙门里却是十分热闹。
张屠户听到这些,以为是县太爷收了更多的银子打算将苏明给放了,哪里还沉得住气。
从前他就听说过这知县的事迹,现如今真的见到了,还是不利于他的,想也不想就撸起袖子,对着程十鸢语气不善地道:“你是哪里来的状师,竟打算睁眼说瞎话,这苏明确实偷了我的钱,物证都摆在你眼前了,人证也在这公堂上站着,当县太爷看不见吗?”
县太爷刘大用:“......”
恐怕他待会儿真的要装瞎子了。
那卖豆腐的人证也道:“是啊姑娘,那日我可就在张屠户旁边,这几枚铜钱......”他指了指案桌上放着的物证,“可是明晃晃出现在这苏秀才的衣袖中。”
还有三两个未曾被知县问过话,胆子却不小,闻言也是帮腔道:“那日我们都看到了,事实确实如此。”
“都是一条街上的,哪里会看错什么?”
“就是就是。”
一旁的苏明唇角不自然地绷着,想起那日情景,心中一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屠户铺子里的铜钱,会跑到他的衣袖中。
“那你怎知苏明身上的钱就是你的?”突如其来的恶意,程十鸢只当是没看见。
“姑娘说笑了,”张屠户眯了眯眼,显然意识到这年轻的小姑娘不是他轻易能糊弄过去的,方才都这样说话了,对方也不见丝毫恼火。
他心下一沉,语气也不再是先前的咄咄逼人,“前脚苏明来了,后脚我就发现我的钱少了,不是他偷的,又会是谁?”
“而且,我账上缺的那点钱,刚刚好是苏明身上那几枚铜钱的数字。”他将“刚刚好”三字咬的极重,显而易见是想抓着这一点,让程十鸢不再有争辩的机会。
不过程十鸢心中早有谋算,她压根儿没打算从这一点入手。
那日被算计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张屠户的话就像根针一样扎在苏明的耳朵上,他低垂着眼,瞳孔暗淡无光,可下一刻,忽又明白过来,这并非是他的过错,却也只能暗自握紧拳头。
“那......”程十鸢淡笑道,“若是我有办法能让这铜钱开口说话呢?”
“你说什么?”张屠户闻言大惊失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又记起这是公堂,不想掉了面子回头被乡邻笑话于是立刻顿住脚,就连面上表情也换成了——嘲笑。
苏明听到这话也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他好似有些茫然,又好似猜到了些,却并未开口说些甚么。
知县和师爷对视一眼,在确认彼此都没听错的情况下,两人也是直摇头。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就算这钦差打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利用职权强行救人,也不必用如此荒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