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一样,先走个过场不好么?
现在这般,日后他们又该如何在三原县的百姓面前立威?
难道今日之后,要将在场所有人的嘴,都封得严严实实不成!
一时间无人说话,寂静非常。
到场的人证忙于市井,素日里也就是和来往顾客打交道,至于那西安府衙升堂断案的二三事,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热闹时候的亲眼所见,却也没有哪个大老爷睁眼说瞎话。便是私下里如何如何的荒唐,身居高位的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人话柄。
他们此前也听说过某些胡作非为的状师之“壮举”,可那些人伪造物证人证收买官差,费了心思花了大价钱不说,那面上功夫可是做的毫无纰漏,若是没碰着个厉害的,可就蒙混过关了。
怎么到了这三原县,还能当庭商量价钱,甚至堂而皇之串供?
若真是这样,前来作证的,仅是商户的他们,最终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敢想往下细想,更不敢在脸上露出一星半点参透秘密的忧愁和害怕。
于是面面相觑过后,也只好心下暗忖,待会得找找机会,将平日里的市井之姿表现得淋漓尽致才是。
可陷在无边思绪之中的,何止他们。
公堂上数个衣冠整齐的衙差不是没有听到程十鸢说的这番话,然而这姑娘还是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钦差,于是心思各异的他们,或是在心中憋笑,又或是只能沉默。
铜钱说话?铜钱如何能说出话来?就算是个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偏偏现在说这话的人如此笃定,身份还僭越不得,让人不得不再行观望。
张屠户起初真的是害怕这状师能将这件事情给做到,毕竟这钱是不是苏明偷的他最清楚不过,不过现在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绝无可能,何其荒唐。心里头又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于是开始安慰自己,大概是头回做大事的缘故。书上有言一回生二回熟,就和那杀猪一样,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看着面不改色的程十鸢,颇为讽刺地说道:“在下是没读过什么书,不如姑娘这般聪明睿智,但即便如此,姑娘也不必将人当傻子戏弄吧。”
“我何时说过这是一句戏言?”程十鸢就算不去看那说话的人,也能猜到他表情如何,她抬眸看了上座人一眼,“这铜板自然会开口说话,只是这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明白的。”
这话又是何意?
刘大用问:“程姑娘可是需要本官做什么?”
到底是在官场上浸淫了数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非比寻常,程十鸢只是瞧了他一眼,刘大用便知道这时候需要他出面做些什么了。
“我需要......”她慢悠悠道,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被揪在了一处,“一盆水,一盆干净的水。”
刘大用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思来想去不过一盆清水而已,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难道还办不到?
“来人,”他眼神示意下面站着的一排衙差,吩咐道:“赶紧去准备。”
立刻有人出列拱手称是,他脚步很快,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衙差一走,整个县衙就像是突然消停了似的,而在这几乎落针可闻的环境里,除了程十鸢和苏明,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场即将上演的笑话。
正堂整体呈红黑之色,人的身影在这其中并不如何打眼,亦有可能是因为,来过这里的人,皆是被扒了一层皮,即便从前如何的风光无限,往后只有做小伏低才能堪堪保住瘪了的钱袋子,和那条小命。
而对于这一点,居于上首的知县和师爷最是清楚不过了,所以即便这回来的是钦差,即便最初他们也曾心惊胆战过,可就是不想辛辛苦苦走一遭最后空手而归。
因而哪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们也要争上一争。然而这次好像有些不同,因为下一刻,知县和师爷就看到,眼前有一道夕阳,将他们的双目刺得心神一震。
如果只是一道不合时宜的日光,对于知县和师爷来说,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再怎么说他们二人也活了大半辈子,就是做了恶事,也就害怕个那么一次两次,即便仍心有余悸,吃饱喝足一夜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他们此番失态,究其根本,却是因为起初得知上面要来人,一同商议对策时,一度做了最坏的打算,那时他们刚说完“死无全尸”四个字,也有一道这样的红光朝脸上打了过来。
其实眼下这夕阳光景极好,天边镀上的那层熔金之色,和层层递进的落日余晖,都是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