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鸢也是在此时才注意到,天快要黑了。
苏明也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呆滞地望着身旁,那道斑斓的色彩。
三原县衙风气不如何,这节骨眼不想死的动作倒是不慢,只是片刻的功夫,那衙差便已去而复返:
“大人,东西拿来了。”
公堂上,众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声答话齐齐望了过来,程十鸢上前检查那盆水,确认没问题,她这才走向放着物证的桌案,拿起桌上一半的铜钱丢进水盆。
除此以外,她还不忘捻起几根手指小心摩梭指腹。
刘大用不知道这是何意,他不敢大意,遂用眼神示意手下人:都机灵着点!
取那盆水的衙差仍是用手端着的,其余人怕出意外酿成大祸,但剩下的物证又不能和这东西放在一处,现下去他处重新支张桌子已然来不及。
能在这里头黑吃黑的又有哪个是傻的,几人脑子一转,一同看向那个最为心细且力气也不小的衙差,这人动作也迅速,目光交错时双脚已经迈出去了,他也未曾多言,直接走到那木盆边,一手稳稳托住盆底。对面那个取水的衙差见同僚如此也瞬间明白过来了,立即改为单手支盆,同时将身体移开大半以便同僚有立身余地。
于是很快这两个衙差分别握着左右盆边,为了以防万一,还有只手伸开五指在底下托着。
程十鸢不喜欢靠人太近,何况还是在这样堪称险境的地方,所以早在衙差动身前就往一旁退开了好几步。
张屠户和那卖豆腐的似是也觉得“铜钱说话”这事儿新奇,轻手轻脚跟在衙差后面想看个究竟。
铜板沉入底,水面起了一层涟漪,却是没有出现这姑娘先前大言不惭说的那“铜钱说话”之场景。
既然是要取笑人,自然需得多等些时间。
张屠户迟迟不见铜板说话,面上也跟着露出浅笑,他看着水盆边立着的程十鸢,摇头叹息道:“状师姑娘,现在总能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程十鸢没理他,而先前退到一边的位置也是找好了角度的,她盯着水波散去后渐渐清晰的水面好一瞬,等水上波纹全部消失,这才将目光收回。
几人这么一动,张屠户也同程十鸢离得更近了,看着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状师,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仔细想来,他总归不认识什么女状师,随即便摇了摇头。
“大人......”程十鸢终于开口了,她看向一身绿色官服的知县,“铜钱已经说话了。”
刘大用虽隔得有些远,可此刻公堂着实算得上安静,就算真有什么声音出现,他亦不可能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他问:“为何我没听见这铜钱说话?”话毕,刘大用斜瞥师爷一眼,师爷抿着唇也直摇头。
那卖豆腐的从省城赶来作证,实在看不懂这些人到底打的什么哑谜,他想着事情早点处理完早点回去做事,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何况眼下正是“偷奸耍滑”的好时机,“姑娘,既然您说铜板说话了,为何我们大家伙儿都未听到?”
苏明闻此一言,下意识收回了手,神情复杂地看着程十鸢。
他就是张屠户口中读过书的人,哪里会不知道,铜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站在水盆旁边的衙差面面相觑,他们虽未说话,可他们的神情已经将心中所想暴露地一览无余。
程十鸢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大家可是觉得这铜钱是苏明从张屠户那儿偷来的?”
众人都不明白,这姑娘为何还要重复提起这谁人都知晓的事情。
“那是自然啊!”张屠户耐不住性子,第一个接话,“这钱就是我卖肉得来的。”
程十鸢就等着这句话呢,她低低笑了一声,问张屠户,“敢问您铺子上赚来的银钱是否都会沾着些油脂?”
那卖豆腐的自认是个明事理的,他环着双臂,睨她一眼,“理儿自然是这么个理儿,就像我是卖豆腐的,收来的钱多多少少都会沾着些豆香。”
张屠户隐隐觉着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程十鸢伸出两根手指,指向那水盆的方向,“既然张屠户说,是苏明偷了他的钱,为何水中却不见半点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