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钱松韵与钱文姝。
钱松韵都快被那头脑驽钝又口无遮拦的蠢物气撅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姜岁欢从前是个作奸犯科的大恶人又如何?
她今朝的身份明显就是有官家在身后给她撑腰,从官家赐予她县主封号的那一刻开始,就代表了她从前的一切都被一笔勾销,不许再提。
偏这蠢物还以窥得几分过往内情而自恃甚高。
出言不逊的去开罪那位贵人。
若是姜岁欢心中不忿,泪眼戚戚地将今日之事告到官家面前。
那蠢物就算死个一百次又如何?却还要连累她与姝娘一同得个没将人看护好的错责。
钱松韵适才那句训诫说得直白,陈戚戚就算再蠢,也将其中的重点听明白了。
她一想到自己那番气头上的话,不小心将官家与淑妃娘娘都扯了进来,也是面颊一白,顿时慌了神:“戚戚不敢。”
钱松韵小心观察姜岁欢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未有不虞,便知今日之事应是不会再闹大了。
只要陈戚戚能好生同她认个错,那这事儿约莫就这么过去了,“既知不敢,还不好好同明珠县主问安?”
陈戚戚战战兢兢的后退两步,诚惶诚恐的朝姜岁欢的方向行了个全礼,“戚戚见过明珠县主。”
姜岁欢朝她点头回礼,眼神扫过她遑遑交叠的双手,温声道,“你刚刚可是在替薛家罪臣鸣不平?”
“… …戚戚不敢!薛家落得这般都是咎由自取,都是他们该受的。”
少女和颜带笑,似是对陈戚戚的这番作答十分满意,亦将她刚刚冒犯自己的那些污言秽语都忘之脑后,只道:
“陈娘子,天家威严,不容触犯。我念你已然知错,便就罚的轻些。自己掌嘴二十吧。”
“此番罚过,可得记牢了,官家与淑妃娘娘,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待陈戚戚珠泪承睫地杵在一旁自手掌掴后,姜岁欢才将压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转向刚刚冲过来替她出气的两位年轻女娘,“二位是?”
钱松韵得体地朝她行了个欠身礼,“回县主,家父是龙飞军节度使钱瑞康。我乃家中嫡长女钱松韵,这位是家妹钱文姝。”
她怕姜岁欢没听过父亲名号,还特意补了一句,“是姑母淑妃娘娘命我二人这厢好好看顾你的。”
“啊,原来是自家人。二位表姊妹不必多礼,唤我岁欢便好。”
“这可使不得,还是该敬称一声县主的。”
姜岁欢梨涡浅漾,也没再同她们客套。
今日同陈戚戚这番口角争锋,倒让她突然回想起一年前的雪夜。
离别那晚,她从镇国公府被宋序带走后,生怕薛家人手眼通天,能随意伸达丹墀之外的任何地方。
他二人不敢有片刻敢歇,即刻便请照閤门急奏进了宫,面见了官家。
证物呈上后,头上静默地只剩纸张翻阅的“沙沙”声。
姜岁欢跪在殿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半炷香过后,头顶传来一声拍案巨响。
然后,这次告讦,就这么成了。
翌日早朝后,侯在延和殿内的姜岁欢迎来了让她热泪盈眶的好消息。
姜家得以沉冤得雪。
以薛昌平为首的,涉及略人卖人、受赃贪污、结党营私等重罪的各路重罪,由大理寺、御史台等四大机构联合侦察会审。
官家震怒,势必要将涉案其中的官员一查到底。
一夕之间,原本手眼通天、群蚁附膻的镇国公府转眼就变得门庭萧索。
一月后结案。
薛昌平与凌氏被问斩,薛府所有积蓄充公,家眷皆被流放。
而其余那些涉事官员,斩的斩,贬的贬。朝堂成员在短短一月内就迎来了一波大换血,拔起了不少徇私舞弊,贪墨成风的政治集团。尼庵中的女子也尽数被解救。
作为对当年姜家被错冤抄家补偿,姜岁欢在宫宴上被钱淑妃当众收为义女,并得了个明珠县主的封号,得天家亲赐的府邸而居。
这次事变后,不仅是朝堂上人人自危。
连带着后宫内帷都进行了权力变更。
因着凌凡霜与刘皇后的表亲关系,官家怀疑有外戚窃权扰政之嫌。
刘皇后一族为自明无咎,先有国丈当堂请辞告老还乡,后有皇后卸簪请罪,自愿素服淡膳礼佛三月不出。
后宫权利也分托给了四妃,由钱淑妃代为协理,暂摄六宫。
姜岁欢隐隐觉得这些变故似都与薛家的倒台有关。
而自己的检举就若那鹞落金盘,恰合圣意,正好替官家剜去了心头大患。
但也仅止于此。
她隐隐觉得权轴之枢会有变动,可这些金銮殿阙内的斗争不是她可以参详。
她不敢,也不想再同那些权力与风暴中心的人搭上边。
故而在获封县主后,姜岁欢便一直闭门不出。
直到这阵风头完全过了,短期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才想着出来透透气。
却没想到头次出来,便被陈戚戚扫了兴致。
姜岁欢被钱松韵与钱文姝姐妹左右围住,刚走出两步,耳边就传来由远及近的铁蹄碾碎春泥之声。
“都围在这处吵嚷什么?”
一抹艳红色身影自一匹银白鬃毛的河曲马背,利落翻身而下。
众人脚步一顿,纷纷弯腰行礼,“见过公主。”
李锦荣一身秾丽骑术劲装,身姿英飒,灵气逼人。
下马后,她把弄着手中的丝质的金色马鞭,眼神锐利的扫视一圈,最后栖在了那抹鹅黄素影上。
“呦,倒是来了个娇俏的生面孔。年岁不大,教训人的口气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射柳宴得以你为尊呢。“
言语间尽是揶弄。
姜岁欢无奈,又是冲自己来的。
只得谨恪道,“岁欢不敢。”
哪知这句话还是触怒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