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确定她会来吗?”
“为什么不确定,你只管按计划来。”
辛窈不喜欢手下人质疑她的任何决策。
和平芜相处了近一年,如果连这点把握都没有的话,那她才是白在山头上窝那么久了。
只要平芜来就走不了了。
灵脉的真正主人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守山人身上有毕方的图腾,寿命比一般人都长,且天生可控火。
辛窈就此猜测守山人这一族可能有毕方神鸟的血脉,不与寻常修士同,他们不下山也不与外人接触,俨然自成体系。
而平芜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其他族人就因为天灾逝去了,整个族群只剩下了她和阿婆。
一个还未成长起来,涉世未深,一个风烛残年,不足为惧。
这方灵脉,注定是她的囊中物。
虽说是假成亲,随便找了个一处地方布置。
可铜镜印照出她此刻满头珠翠时,辛窈脑海里想起的是平芜的话。
——“我还从未见过那些好看的钗环呢。”
平芜从未出过山,最喜欢听她讲外面的世界,包括那些光怪陆离的话本故事。
话本里总是写这姑娘戴了翠羽簪,那姑娘插了银角钗。
平芜就会问她,那些东西好看吗?
辛窈对这类金玉头面向来不热衷,从来只答平芜说,和平芜头上的束发的木叉没什么区别。
黄澄澄的镜面里倒影出头上那些钗环的纷繁精巧,辛窈心里止不住地想到待会平芜来了,看见这些钗环应该会很喜欢吧。
这个世间总是如此,能拥有的人永远是不缺也不喜欢的人。
平芜说她名字取自“平芜尽处是春山”,注定她一生要与山为伴。
要是平芜一辈子守的山下面没有埋着灵脉就好了。
此想法一出,辛窈便猛地惊醒,暗骂自己真是在山上把脑子给待坏了。
没有灵脉,她根本不会和平芜遇见。
没有灵脉,她要怎么坐上家主之位。
一切根本没有如果,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她只要灵脉,不要平芜的命。
说到底没有了灵脉,平芜也就自由了吧,再也不用被困在山上。
辛窈给自己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以抵抗心里翻涌的不安感。
奏起的乐章,踏上的阶梯。
辛窈一步一数,终于在完全踩在高台之上时,听见了破空而来的声音。
掀开面上珠帘一看便见素衣而来的平芜。
“辛窈,我来找你了,我们跑吧。”
就像她曾经念过的那些故事一样,最后逃离樊笼,恣意一生。
珠帘摇晃的碰撞声和那些乐声混在一起,其实很嘈杂,可平芜的声音就是穿透了所有一切,稳稳当当落在了辛窈耳里。
她说,我们跑吧。
从来没有人这样向辛窈伸出一只手,一只愿意拉她出泥沼的手。
而不是不够努力不够听话就会被放弃。
抓住平芜的手腾空而起,御风而走时,明知是作假,辛窈仍不可自控地心里升起一点雀跃,
仿佛真的就此逃远。
身后的人都是象征性追她们,可平芜笑着笑着脸色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整个五脏六腑都揪着发疼。
她只觉得难受,又怕耽搁时间便一味忍着没有出声。
“阿芜,你怎么了?”
“没,没事,可能回山上就好了。”
平芜以为自己的不舒服是因为下山不适应的原因。
只有辛窈盯着平芜脖颈上慢慢延伸出的青黑色,眼神晦暗不明。
她让人围着这包罗一圈都撒了药,是按着平芜的身体特质研制出来的药,专克平芜。
可不应该只是起麻痹的效果吗?
为什么看上去像中毒。
最里排的牙咬住了嘴里一侧的腮肉,轻微的痛感并没有令辛窈清醒,反而更心烦意乱起来。
在原本的计划里,是她负责引开平芜,几个心腹带着人将山围了找到灵脉。
进山的地图,山上的机关布置她都描好一并给了出去。
这些事情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为什么心里那种空洞渐渐演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心慌。
“……阿芜,我们回山上吗?”
“是啊,你不想和我回去吗?”
平芜停下了步伐,只以为辛窈觉得山上无聊,不想回山上了,一时间语气有些低落。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辛窈的语气听上去很正常,听不出一点哄骗的心虚。
那些珠帘翠玉一律被辛窈随手扯下丢弃,只留下一支并蒂莲的步摇。
方才平芜盯着这步摇垂下的珠玉看,应该是喜欢的。
辛窈一取下就轻轻将步摇推进了平芜发间。
并蒂莲花缠枝绕,玉白颜色很衬平芜。
“去看看你从未见过的人间。”
低语着牵引起平芜心中躁动。
想去,但她答应了阿婆速去速回。
平芜本来想拒绝的,可一抬眼就撞进辛窈那双褐色瞳孔里,在光线下透着一点金棕色,好似想象中花灯晕开的光层。
就去看一眼,只看一眼。
平芜真的很好奇人间,想知道那些话本里的事物是否与她想的如出一辙。
比夜市花海先来的,是平芜随身随带的木笺传来的急讯。
平芜原本准备跟着辛窈往回走的步子直接顿在原地。
木笺上短短四个字,山危,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