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鱼推开被牵制住的手,嘴角扯出一个嘲笑。
“你不会以为我们睡一晚,你就有资格管我吧。”
两人沉寂地凝望着。
陈周低头松开牵她隔壁上的手,语气非常平静,说:“我没有想过要管你。”
“你要喝就喝,只不过——”
这突如起来的停顿,让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只不过什么——”
“你既然都下决定要喝,那还管我说什么?”
关鱼张了嘴,要咬住嘴唇:“这个男人真的——”
他这是想用即将法让自己不喝,真当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老板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有想要试的样子,立马重新在缸里舀出新的一杯,用着撇脚的汉语说:“姑娘,这个可是蒸馏后的青稞白酒,味道更加——”
“更加猛烈,很好喝的——”
关鱼闻着空气里散发着大麦的清香,这是一种质朴的气息,带着青草或者来说是坚果的甘甜,反正很是勾人,她忍不住想要喝上一杯。
老板抬头望一眼刚才喝女人一起来的男人,对着关鱼咧着嘴说:“叫你男人也来试一下,不好喝可以不用买。”
关鱼对这种善良朴实的,实属有点发不起火,但也是冷着脸说:“他可不是我男人。”
老板拧着眉,在关鱼和那没有走几步的男人之间,来回巡视着,他虽然不熟练汉语,但是她刚刚明明说睡觉——
她们这是——
关鱼没有再理,而是接过杯子,一口闷下去。
辣得直接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入口的浓烈感跟高度白酒非常接近,但后调仍保留着青稞的谷物香,似乎还有着花果的香味。
这酒里是野性的味道,风味更是粗犷和质朴,很像他。
陈周刚走远没有几步,就在吵嚷的人群声,听见她吩咐着老板给她再添上一碗。
他的拳头握紧,她真实一个反骨的女人。
陈周的脚尖重新转一个方向,那是对着她的位置。
关鱼刚想再喝上一碗,发现刚才走几步的男人又回来,眸色暗得厉害。
接着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说:“你要是明天不想上路,就接着喝。”
果然端着碗的手停住。
她抬头望着男人,看着他脸上是一片严肃。
她终究低垂下眸,把碗放在木桌上。
阳光就跳跃在这明暗交接的阴影上,她喝过的碗隐匿在黑暗处,如同她孤寂落寞的背影。
他从不碰酒,更不要说买酒。
“刚才她尝的是那一种?”
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也不忘记介绍。
“这个,”他指着最边上那个小缸,“很传统的藏式白酒,这个烈但是也很纯。”
“帮我拿一瓶——”
陈周又改口:“还是两瓶吧。”
“行,一共400块。”
他从口袋里面拿出完成的四张红色,剩下都是一些零零散散。
关鱼百无聊赖的逛着。
她望着眼前这个很大件的牛头造型炉子摊位,似乎附近的几个摊位都是比较大型。
隔壁是一个摆放很多藏式特色的箱子,绿的,红的等等,上面还有很多的花纹。
正当她在思考那牛头造型的大炉子究竟是做什么时——
她就听到追赶上的男人,缓缓开口说:“那是藏族特色的烤火炉,一般都是放在客厅的中间,冬天就可以用来取暖。”
她原本还不想搭理,但在不经意之间,他发现他的手上拎着两瓶酒,看表面的包装应该是刚才她试的那家。
关鱼眼里的笑意渐收,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过自己。
她望向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深邃的眼神中透着认真,似乎要穿透她的内心。
她忽然有些后悔招惹他。
陈周发现她眼里的情绪有很多,但唯独没有爱意,心想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渴求爱意。
他听见关鱼问:“那怎么没有在次仁大叔的家里看过?”
他把那些情绪都压下去,说:“那里冬季的温度不会太低,所以不用也行。”
关鱼点点头。
接着她问老板:“这种多少钱?”
“两千多嘛,小的一千五。”
西斜的太阳,不再像早晨那样金光闪闪,却依旧保持着充沛的活力。
小武一把拉住老黄的隔壁,拍了拍,说:“你看那两人是谁?”
老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在大摊位面前的两人,正是陈周和他的女人。
随后而来的孔嘉文看见两人躲在帐篷后面,对着两个黑黢黢的脑袋,一个送上一个巴掌。
被打的两人立马转过头来,刚想破口大骂,但看见文哥的脸后,立马改成满脸的笑容。
“文哥——”
“你们两个人躲在这里干嘛?想让条子把你们带走?”
老黄抢先一步开口:“文哥,你看那两个人是谁?”
孔嘉文也看了过去,原来是他们俩。
没想到陈周还挺会哄女人,还带出来逛街。
他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但是来来回回的人太多,总是被挡得七七八八看不清。
“行了,走吧。”
老黄立马不同意。
孔嘉文脸上露出不屑:“怎么你还要去打回来?”
“你打得过?”
“放心等到东西到手,我会找多几个人帮你。”
小武把满脸不愿意的老黄拉走。
关鱼正饶有兴趣地研究炉子,就看见陈周满脸的警惕。
“你这是?”
“有人在盯着我们。”
关鱼站起身,往周边都看了一眼,说:“这里人这么多,看不是很正常嘛?”
陈周察觉到那道视线已经消失,也没有继续解释!
“嗯,走吧。”
中午的集市温度升高几度,人流较之间也更多。
关鱼微微皱起眉,额角的头发已经湿透,脸庞还泛着红晕。
她脱下自己外套,拿在手里。
陈周拥着她往前走,角度刚好能看见她脖子后面露出的红印。
他摸了一下鼻子。
关鱼在吵杂的人群中看见那个小小的摊位。
她也曾在次仁大叔的家里见过,不过比眼前这些看起来都大,它被精心悬挂在白墙上,画面中心的佛陀身披着金黄色袈裟,面容安详而慈悲,双目紧闭,仿佛在冥想中洞察着世间。
她恍惚间脑海中出现一段幼年的记忆,那是一种深处的印象。
她曾在父亲的某一本日记本上,看见同这种很像图案,还是非常小的一个。
关鱼心中出现一个想法,也许父亲曾经真的来过这里,而这段经历他未曾像被人透露过。
她的脸瞬间失去所有的颜色。
陈周马上扶住她后坠的身体。
拧着眉:“哪里不舒服?”
关鱼深呼吸几口,稳住身体,摇摇头。
她挺起身子往售卖唐卡的小摊走去,低头凝望着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唐卡。
这一刻,商贩的叫卖声,铜匠铺的敲击声,经筒转动的声,都退潮般隐没入虚空。
她的指尖就落在唐卡上方三寸位置,不敢去触碰。
阳光斜切过经幡的间隙,落在这唐卡上。
金箔勾勒出绿度母悬浮在靛青底色,手臂被蜿蜒成慈悲的弧度,砗磲粉堆砌的云絮正蔓延着,在阳光下,她看见那些朱砂描绘的花瓣似乎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