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醒了片刻的萧峣,随后便被助眠药物的强大效力再次拉入了沉睡之中。这次沉睡与高热时的挣扎不同,没有病痛煎熬的呻吟,也没有身体不适带来的翻来覆去,反而显得平静而深沉。
兰翎仔细检查了萧峣的外伤,他的眼神凝聚在萧峣那被疼痛折磨得惨白的脸上。萧峣的上半身光|裸着,原本精悍结实的胸膛现在让人触目惊心。他右肩的皮肉泛着惨白往两边绽开,伤口深可见骨,从右肩延伸到胸口。浑身还有其他多处外伤,虽伤势较轻,但也足以让人心疼不已。
然而,更让兰翎担忧的,是萧峣脏腑的伤势。但目前这种情况,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部位的不适,得等他完全清醒之后再详细询问。
为了缓解萧峣因外伤带来的剧痛和由此可能诱发的脏腑问题进一步恶化,兰翎在开出的药方中精心加入了止疼和助眠的药物成分。这些药物不仅能帮助他安然入睡,减少因疼痛而导致的身体紧张与不适感,更能借助睡眠这一身体自我修复的最佳时机,让他的身体在更多的休息里得以更快地康复。
“程侍卫,侯爷右肩的伤口情况不容乐观,其深度已经超越了普通外伤的处理范畴,必须立即处理一下,否则恐怕难以痊愈,甚至可能留下永久性的伤害。”兰翎小心翼翼地拆下萧峣身上最后一块保护伤口的敷料,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程莳说道:“待会儿我要进行伤口的缝合,这是目前最为有效且必要的治疗步骤。为了确保缝合能顺利进行,我需要你的协助,请你帮忙按住侯爷的手脚,防止他在疼痛或挣扎中伤及自己或破坏伤口。”
面对医术高超的兰翎,程莳内心是充满敬畏和信任的,然而此刻当他听到缝合二字时,心中却泛起了一丝不解与疑虑。犹豫了片刻之后,程莳不禁向兰翎询问:“我……我想知道,这个缝合用的是什么?”
兰翎深知程莳的担忧源自对未知的恐惧,于是他回头看向程莳,详细解释道:“我会使用桑皮线进行缝合,这是一种天然材质制成的缝线,柔韧且不易断折,还有药性和平、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我和老师在此之前已经进行过足够的练习和实践,完全能够确保缝合过程的安全性与有效性。”
尽管兰翎极力安抚,但程莳仍然心存忧虑:“我明白,可是……这个过程会很疼吧?”他的面部表情已然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安,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
兰翎耐心地说道:“我会先给侯爷局部使用具有麻醉效果的草药粉末,以减轻他的痛感。而且,侯爷刚刚服下的药物中也含有助眠成分,这有助于他在治疗过程中保持镇静,减少痛苦感。你的任务只是在关键时刻协助固定住他的肢体,以防意外发生。”
程莳的情绪刚刚稍微平复一些,当看到兰翎取出缝合要用的弯针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虽然感受到程莳的紧张情绪,但是兰翎并未将目光从眼前移开,他沉稳冷静地净手,然后将细细的桑皮线穿进弯针尾端的孔洞里。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兰翎抬眼看向程莳,示意程莳固定住萧峣的手脚。
紧张的程莳力度把控上有些过重,使得沉睡中的萧峣似乎感受到了束缚的存在,眉宇间不禁微微周期,似乎在抗拒这份压迫感。
见到此景,兰翎语气平和且细心地提醒道:“程侍卫,不必过于紧张,可以适当放松一些力度。”
听闻此言,程莳立刻调整了状态,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双手轻轻握住萧峣的手腕,做好了随时压制住萧峣的准备;同时,他的身体半悬于萧峣之上,随时警惕着萧峣因疼痛而产生的任何激烈动作,以防他在挣扎过程中受伤。
缝合过程迅速且顺利,程莳根本不敢细看,他的双眼只一眨不眨地顶着萧峣的脸庞,捕捉着萧峣面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试图从中解读出他的意识状态或疼痛程度。
整个缝合过程,萧峣并非毫无知觉,他几次尝试抬起被束缚在身侧的手臂,但都被镇痛药物和程莳细致入微的看护所阻止。尽管如此,他的表情并未因疼痛而扭曲,除了不时皱眉之外,并没有醒过来,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看来兰翎说的没错,镇痛药果然有用,亦或是兰翎的手特别轻,减轻了萧峣的痛苦。具体为何,程莳不得而知。
等兰翎处理完缝合的伤口,用干净的白绢为萧峣包扎他那浑身的伤口时,程莳才来得及注意到萧峣自幼便戴着的那个用玄色皮绳穿起来的墨玉挂饰,此时竟不在他脖颈间。
程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可能遗失的线索。随后,他转身在房里到处翻找起来,他搜查了每一个角落,深知仔细检查了萧峣衣物摆放的每一个细节,但仍未发现墨玉挂饰的踪迹。
这可如何是好?是在战场上丢了,还是被人取下来了?
程莳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他知道这件饰物对萧峣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丢失了可怎么好?
看到桌案上的书信时,程莳突然灵光一现,他回想起从长安出发来金城的前夜,他为萧峣收拾常用衣服和物品时,注意到那封被珍而重之地压在贴身衣物之下,萧峣亲笔写着“兰翎亲启”几个字的信,信封里明显有一个质地坚硬,完全不应该属于信笺的物品。
那个形状?那个大小?定然就是侯爷的墨玉挂饰了。程莳此时已非常确定。
程莳疑惑重重,却又难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呢?为什么出征前侯爷要特意给兰翎写一封信,并且还要把自己的随身饰物留给他呢?
这一系列异常的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程莳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却无人能及时解开这个缠绕在他心头的不解之谜。
“程侍卫。”给萧峣处理完所有伤口,兰翎又轻手轻脚地为他掖好被子,随后准备为他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他低声呼唤了几声,却未见程莳有丝毫回应。
回头一看,只见程莳背对着他静静地伫立在窗边的桌案前,仿佛入定般。兰翎又稍稍提高了音量:“程侍卫。”
程莳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兰御医有何事?”
“请把梳子递给我,我来为侯爷整理一下头发。”兰翎温和地说道。
共同照顾了萧峣一天,程莳已经对兰翎所有的话都言听计从,听到兰翎的话,立即转身准备去拿梳子,却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用,我给侯爷整理就好。”
兰翎抬眼诧异地看了看程莳,察觉到他古怪的表情,并未坚持,起身慢慢收拾好诊疗器具后,抬脚便往外走去,经过程莳身边时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句:“照顾好侯爷。”
兰翎的眼神并没有在程莳脸上做一瞬停留,程莳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失落。
三日后,兰翎如常走进萧峣的房间,轻手轻脚地为他更换伤口上的药物,意外地发现萧峣并未如同往常那般沉静在病榻上,而是呈现出一种微微苏醒的迹象,他的动作变得格外轻柔且小心翼翼,生怕换药牵动伤口弄疼了他。
萧峣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兰翎清秀俊朗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嘴里喃喃说着:“原来......还在梦中。”说完这句话,他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想要逃避现实一般的举动。
正在忙着给萧峣全身更换干净白绢的兰翎,并未注意到萧峣刚刚睁开了眼睛,陡然听到他说的话,心口一紧,关切地问道:“侯爷是有哪里不适吗?”
萧峣再次睁开眼睛,疑惑地直直盯着兰翎,梦中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
待看清屋内陈设以及一脸惊喜地站在一旁的程莳,萧峣才确定,这并不是做梦,自己确实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侯爷你醒了!侯爷你终于醒了!”程莳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连说话的尾音都变了调。“你可把大家都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