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峣微微皱了皱眉头。
兰翎见状,赶紧回头提醒道:“程侍卫,小声些,侯爷刚醒,需要静养。”
“好的,好的,”程莳立即收敛了情绪,低声说道:“侯爷你现在要不要喝水?你肚子饿不饿?我......我去给你烧点热水,给你好好洗洗?”
萧峣无奈地笑了笑,“你别急,我先缓一会儿。”
兰翎见状,转身对程莳说道:“侯爷已经连续几日没进食了,一会儿缓过来定会饿得难受,你去厨房看着煮点儿肉沫粥,米要熬烂一些。”
程莳听后看向萧峣,见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才一溜烟跑出去了。
萧峣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兰翎的眼睛,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情感都倾诉出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千言万语,却不知先说哪一句,半晌,只呐呐地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兰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那眼中炽热的情感。他的脸微微泛红,低下了头,避开了萧峣的眼神。“陛下派太医院......”
“我问的是你。”萧峣执拗地打断了他,抬手想去碰碰他的手。
兰翎怕他牵动伤口,赶紧握住他的手。须臾,兰翎无奈地抬眼看向萧峣,“我担心你。”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袒露出的真心第一次被萧峣感受到,让萧峣终于得以窥见那一丝天光。
“那一日,我在梦里听见你叫了我的字?”萧峣轻声说道。如今想来,那一日或许并不是梦境,他高热中醒来看到的确实是兰翎没错。可是,向来坚毅果然、稳重不似少年人的萧峣,此时或许因为受伤后的虚弱,亦或是看到中意之人的撒娇卖乖,非要亲耳听一听那个称呼,“可以听你再叫一次吗?”
兰翎不答,只嗔怪地瞥了萧峣一眼,然后松开他的手,继续为他换药。
萧峣右肩的伤虽然没有头一日那般看起来触目惊心,在兰翎的精心照料下,红肿已经消退了很多,外翻的伤口也因为缝合过而开始收拢。可是,兰翎仍然轻手轻脚地将药粉撒在伤口周围,再拿出白绢准备包扎。
“我扶你坐起来包扎吧,”兰翎放下手里的白绢,侧身坐在床榻边,双手扶住萧峣的肩膀,解释道:“这样你起身的时候,绑带不容易掉下来。”
“好的。”萧峣作势要用手肘撑着坐起来,却被兰翎扳住肩膀按回床榻上。
“你右手使不了力,别把右肩的伤口崩开了。”兰翎轻声解释道。
“那你抱我。”萧峣右手臂抬不起来,只得抬起左手环上兰翎的脖颈。虽然左手的动作牵动了身体其他部位的伤口,但他完全没感觉到疼痛,只紧紧盯着兰翎的脸庞,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他看到兰翎从两颊到耳后迅速泛起的红晕,自他的左手贴上兰翎的脖颈之后。
兰翎没再说什么,只伸出双手从萧峣腋下穿过,环过他的后背,搂着他帮他坐了起来。萧峣很快松开圈住兰翎的手臂,兰翎轻手轻脚地将敷料垫在他伤口上,又用白绢从他的右肩到左腋下斜着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动作中,兰翎的头发不时无意间扫过萧峣的脖颈和胸膛,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颤意。
当兰翎完成包扎后准备离开时,萧峣突然伸手搂住兰翎的后背,把他压向自己的胸膛。兰翎愣了一下后,手撑着床榻想离开,却被萧峣更用力地搂住了。随后,萧峣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扫过他的耳际,“令羽,别动,我一只手没力气,别把右肩的伤口崩开了。”
兰翎从未听过萧峣这样像是撒娇一样的语气,心下不由得叹息道:“算了,由着他吧。”
由着萧峣抱了半晌,兰翎发着烧的脸颊和耳边哄哄闹闹的嗡鸣才稍微好了一些。他不太想开口说话,因为脸颊紧贴着萧峣的脖颈,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峣颈动脉快速的搏动,一张嘴说话,嘴唇一定会碰到萧峣的脖子。可是萧峣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不得不偏开头,声音不稳地说道:“你还知道伤口会崩开啊,快松开。”
屋外响起的脚步声让萧峣不得不放开兰翎,兰翎趁势把萧峣重新放回床榻上。
“我出去看看药煎好没。”说完这句,兰翎便飞快地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室静谧,以及伴着萧峣微微起伏的呼吸声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在金城养伤的一个月,萧峣和兰翎并没有许多独处的时间。兰翎除了日常给萧峣换药、看诊,便是每隔几日便根据他的恢复进度和身体状况调整药方。大部分时间,他都跟在师父边阙身边,为在此次战役中受伤的其他将士们诊治。
按照绥武帝的旨意,再过几日,萧峣便须返程回长安复命。
与此同时,翟敖则奉命留守金城,一方面加强金城边防戍守力量,另一方面要针对即将到来的西域作战进行周密的战略部署和物资准备。
临行前的一天夜里,程莳正在为萧峣收拾行装。
萧峣暗自纳闷:程莳自来到金城这一个月,和自己相处时同以往有很大的改变,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萧峣自从随柳枫进了建章营,程莳便从期门郎变成了他的贴身近侍,论年纪,萧峣比他还大几个月。但是,程莳出身贫寒,懂事得比较早,向来照顾萧峣都很妥帖,且年岁相仿,寡言少语的萧峣同他说的话也比旁人更多。
这一个月间,程莳时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只要兰翎在场,做事便总是走神。
萧峣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他,便随口问道:“小莳,今日翟将军找你过去,是为何事啊?”
程莳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胸前掏出一封信,上前回道:“翟将军令我将此信送到他府上,交给二夫人滕氏。”
萧峣诧异地挑了下眉毛,心里寻思着为什么翟叔叔的家书不送给大夫人,反而要送到二夫人手上,但是出于礼貌,并没有开口询问。
许是看出了萧峣的疑惑,程莳往门外瞅了一眼,继续说道:“小的听说,翟将军府上的二夫人,是前皇后的贴身婢女......”
萧峣摆摆手阻止程莳继续说下去,向来光明磊落的他,从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
程莳见状,又上前一步,在萧峣跟前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和大将军有关。”
萧峣从未听说过前皇后和舅父之间发生过什么,想来定然不是小事。顿了顿说道:“你说。”
原来,这滕氏便是当初大长公主要谋害柳枫时,从曹皇后身边赶去向绥武帝报信,巧遇翟将军的宫女阿好。后来曹皇后因巫术一案被贬谪为庶人,绥武帝念及阿好当年有通风报信之功,将她赐婚给翟将军,也算给了她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