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书以为他不满意这个品级,又道:“那正六品宝林?”
他气笑了,仍是摇头。
“正五品才人?”
齐明之摇头。
“正四品美人?”
他摇头。
“三品婕妤?”
“二品昭仪?”
他仍是摇了摇头。
江锦书心里如落了块石头般,暗道不好,齐明之如此,莫不是对谢阿蛮已情根深种?
她压下心里的委屈,轻声道:“那,那贵妃也……也成。”
他依旧摇头。
江锦书几近要落泪,她气急道:“陛下莫非是想让我给她腾位置么?”
齐明之气得笑出了声:“你到底在想什么?正当我喜欢她?”
常乐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神色江锦书心情不佳,勾住了她的尾指口齿不清地唤:“姊姊,不要哭……”
江锦书将常乐搂进怀里,用额头去贴她的脸,轻哂道:“陛下难道不是么?这早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了。”
“何况方才陛下观谢氏之舞时,可谓目不转睛。”江锦书说这话时,尾音带了嗔怒。
“原来是为这个。”齐明之恍然大悟。
他反笑道:“那大抵是误会,我对她只有出于观者对舞者的欣赏,并无男女之情。”
“那陛下为她作的曲子呢?《凌波曲》。”江锦书追问道。
齐明之微微蹙眉,须臾,淡淡地笑出了声:“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齐明之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齐明之初遇谢阿蛮时,他尚未掌权,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那日刚被讲学先生罚了功课。
他的课业被其他的皇子公主撕毁,因逾时未交课业而被先生重重斥责。
他刚从讲学殿出来,途经竹林,只见雨幕中坐着一个女孩。
她的衣裳沾满泥水,一个人枯坐在那里。
齐明之忙上前给她撑伞,雨水被遮去,谢阿蛮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齐明之,道:“你给我撑伞做什么,多管闲事,我不要你帮我!”
齐明之敛眸道:“你这样淋雨会受风寒的。”
“那也不要你管。”
齐明之向后退了一步,雨水继而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缓缓道:“那你便淋着罢。”
谢阿蛮更气:“你回来。”
“我,我还是借你的伞罢。”
齐明之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不言不语地朝她伸了手,谢阿蛮站起身。
两人坐在一个早已荒废的殿宇内避雨,他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坐在雨里?”
“雨水干净。”她说。
“而我是乐籍,他们说我不干净。”谢阿蛮脸上有悲怆之色。
齐明之嗤笑道:“所以你想用雨水洗净么?”
他又道:“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言辞?你是你自己,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干你何事?”
谢阿蛮愣了一下:“你是什么人?”
“你们口中的六大王。”他答。
谢阿蛮最后仍是不死心地问:“难道你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么?”
齐明之只是笑:“你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吃俸禄,我为何要嫌弃你?”
此后二人形同知己,谢阿蛮善舞,齐明之善音律,故作《凌波曲》赠谢阿蛮。
谢阿蛮为此曲排舞,并以此舞名列教坊第一部。后来便是齐明之践祚称帝,至如今景象。
齐明之笑着看向江锦书:“所以,你这算是在吃醋?”
江锦书不愉道:“不敢,谢娘子的待遇,只怕数十年来,未复有者。”
梦境的最后,她只听他淡笑:“你怎知你不会是那个‘未复有者’呢?”
……
未复有者。
……
江锦书被一屡强光刺到了眼,她缓缓睁开双目,打量了周围。
一切都是现代的布置。
看来又是梦。
这是她第五次梦到自己做皇后了。
这次不同以往,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今上的脸,竟然和齐明之长得一模一样。
江锦书想,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直起身,坐到书桌前,看着她刚批注完的文言文,喃喃出声:“未复有者。”
【后获幸数年,得帝眷爱,其宠之盛,三帝五十四年,未复有者。】
江锦书打了个哈欠,这两天熬夜把协作体考试的语文试卷出完,也算是解决了心头大事。
她选了刚刚被专家们挖掘到的《晋江后传》作为文言文部分的考题,一是因为题新,二是因为私心。
那段被晋明帝刻意隐去的历史,她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
医院候诊大厅内,人来人往,大厅内并无空座。
等待叫号也甚是无聊,大厅内的人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抬头看大厅里的电视。
电视里正好调到了新闻频道。
齐明之刚好从诊室里出来,一出来便被齐范缠上,齐范碎碎念着:“哥,跟我一起回北京呗,要不然我真逃不过爷爷那一关……”
“要回你自己回,我这几天也忙。”齐明之随口应付道。
“哥……”齐范还欲磨叨一番。
便见齐明之目光一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候诊大厅里的电视。
【陕西西安谢晏墓的石匣残纸,专家已对该文物进行复原,所写人物是晋明帝的第一任皇后江氏。】
齐范随口笑道:“六哥你看这么认真难道要弃医从文啊。”
齐明之没动作,依旧看着那条新闻。
他以为当日的私旨会让那段往事湮于沉沙中,却不料伯瑾之心,意在于此。
他低下头,无奈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