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舟内。
乱战过后,昔时繁景倾颓,唯余人影慌乱、满地狼藉。
自远处疾步赶至丁紫梢身侧的鹤设,当即挥袖拂清四下尘烟,低声禀告:“舟主,是不老山的人。”
丁紫梢身形已归端正,姝丽面容仍尽是寒沉神色。
她斜扫鹤设一眼,落音冰极:“改舵去不老山。”
“胆敢作恶到小江舟头上……”一声冷笑自丁紫梢咬紧的齿间泄出,“老娘誓要杀穿了芳娘那臊皮贱畜,扒断它筋骨,扔去喂猪。”
“还有蓝一善那背信弃义惯了的狗癞子!”
旧恨杂新仇,丁紫梢提及此人直感气涌如山, “他若能活着从那劳什子真仙处滚出来,立即把他给我捆舟上来,我非得一刀刀剁碎了他踩个稀巴烂!”
“……好。”
鹤设本还欲探询侯虞一行,可观舟主现今滔天怒火,也只得咽下话语,默默低眉应是。
不过侯姑娘也应是掉进了不老山的陷阱,总会再遇的。
神妃眠处,不老之山。
一个遐迩闻名的魔窟。
但愿到时她仍须尾齐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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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清冷,映照一幅清江穿峡,山水绵合的幽美画卷。
此时江面平静,除却波光涟涟,再无他物动摇。
直至一声“哗”的急音骤然破除静谧,声源处,可见一只惨白的手臂猛地从平静水面探出,死死扒住唯一可触的地表。
紧着,癯痩飘摇的人影,连带飞扬泼洒的水帘,糊作一大团湿重朝地面狠狠摔去。
“呃——呕!!”
艰难从江底游上岸的侯虞,此时浑身湿透,脸色白得宛若沉江百年的水鬼,跪坐地上大口吐水,倍觉咽喉刺痛如遭刀割。
又是搅扰江波的哗声,另个人影也自水下冒头,撑着地迅捷翻身上岸。
侯虞觑了来者一眼,只呕得更厉害了。
还能有谁,被她硬拽着一齐掉进洞里的季时潜。
那时情况陡变极骇,一片漆黑里侯虞能感知她和季时潜的肢体几近相缠难分,而彼此又急着挣脱,用力拉扯间不知撞向何处。
尔后只感身后一空,再接着她与季时潜便被同时冲入湍急漩涡中,水流齐齐灌涌感官,逼迫呼吸陷入窒闷。
侯虞竭尽全力地朝上凫水,将近溺晕过去时,终隐得见江上月光。
肺腑间的水被吐空了个七七八八,侯虞艰涩地缓和气息,抬眸扫量四下。
这是一个临江的山洞入口。
洞穴幽暗无光,深不可见。
侯虞又朝江上探去,只见方圆之内除却这洞口前外延的小块平地,其余皆为高耸山壁,难以落脚。
“这什么鬼地方……”
侯虞启声沙哑,意欲询问这辽阔山水间仅余的另一活人。
可她的话方出了一半,本得缓释的窒闷又自体内倏急攀升,并挟卷一阵撕心裂肺的悍然灼痛,恍要生生烧断全副气脉!
侯虞被痛得神思发懵,砰地摔回地面,眼前黑压一片中,她极为艰难地望向季时潜处,只见他同样倒伏地面,弓身蜷缩。
滴答,鲜红的血自季时潜唇边坠砸地上。
转眼,侯虞垂眸望向自己面前,地上一模一样的黏稠朱痕显露。
季时潜又毒发了。
这次的灼烧不同寻常,比过往更痛,更烈,更要直白地昭示将死的命数。
这一路上,季时潜一直能打能杀,那股恃强凌弱自命不凡的轻狂恶劣劲头,都快让侯虞忘记此人骨肉里,还藏着传言服下即暴毙的剧毒……
她可以死,但她才不要死得那么痛。
于是侯虞颤抖着手,探进衣袖内。
幸好,鹤设给她的那盒丹丸还在。
还有那条丁紫梢赠予她的灵链素惑。
侯虞曲指弹开匣子夹出丹丸,动作中灵链也随着滑进指掌之间。
她仰首艰难服吞丹丸,方咽进喉头一刻,突觉脸侧有寒风急遽闪来,一柄凛冽雪锋直朝她脖颈劈过。
侯虞再反应过来时,已是她下意识挥出灵链将袭击她的骨刀绞到另一侧,冷色光芒交错间,她和季时潜那双沉墨恶寒的乌眸,在极近处相对。
水光轻薄地流经他脸,落到唇边时,又同猩红混杂不清。
侯虞第一次见季时潜露出这样的神色。
极其凶恶,浑身危险气息,却又虚弱,能被最轻的水淋湿成一片朦胧。
如同一头苟延残喘的困兽,死死盯住侯虞眼睛的目光便是啃进她血肉里,不肯松却分毫的尖利獠牙。
“吐出来。”
季时潜的气息已然紊乱,他的嗓音又冷又哑,每吐出一个字,手中握刀气劲便加剧一分。
侯虞哪知道这人又突犯什么恶疾!
但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太重了,压迫得她头皮发麻,只得咬着牙拼尽力气紧拽灵链,掌心传来一阵阵皮肉被勒紧的闷痛。
好在那掩魂愁功效奇佳,侯虞体内由季时潜而生的灼痛迅即被抚慰不少,痛楚缓释,她由此清明神识,回忆起先前在小江舟如何催动灵链。
清冽气浪瞬时翻卷轰在刀背,刀锋飘摇之际却又被季时潜凶悍拉回,二人的身势在此攻防中猛然大动。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