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深深插在地面,临近侯虞脖颈,季时潜一只手紧握刀柄,另只手施了狠力抵住侯虞戴有灵链那只手的手腕。
季时潜望了一眼灵链,晦暗目光重落回侯虞眼底。
“丁紫梢给的?”
一滴水自季时潜下颌滑过,化作凉意砸在侯虞脸颊,惹她眼睫一颤。
侯虞虽被迫受制躺在地面,但朝上的目光却清凌至极,语气不善:“你在发什么疯?很怕死?所以死到临头神智不清见个人就咬?”
“还是觉着是我服用的丹丸催你毒发?你脑子拿去装狗屁了?我跟你如今一条命,我犯得着给自己找罪受吗!”
侯虞一股脑骂完,却见季时潜仍是一张惨白冰冷的死人脸,他牢牢盯着侯虞,吐字清晰:“我先前听见你和鹤设的对话了,用来缓解因我而生的痛楚,对吧?”
所以说此人在她和鹤设攀谈时,便不知在哪个梁上梁下的地方猫着,一切景观人物收纳清楚,结果最后却还直愣愣往她身边开炸?
但如今侯虞懒得追究此番下作行径了,她只觉季时潜真是外观威风凛凛,实则贪生怕死至极,故而现下人之将死,疯病大发。
“对。我现在全身上下松快得很。”侯虞回道,嗤笑出声,“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如若是你,你不吃?你有这么侠肝义胆么,陪着生死仇人活活痛死。”
侯虞话音方结,顿觉被压住的手腕一松,耳边随即传来碎石击金的撞响。
再转眼,季时潜已双手持刀对准她心口,眸内沉郁色似涸泽,无情冰寒,“那还活着作甚。无聊。”
伴随他兀自沉下的话音,是同样急悍朝下猛捅的刀锋!
侯虞瞳孔骤缩,不知是她觉醒迅速,还是季时潜因毒发而身形比往常迟钝,这刀被侯虞极快一个翻滚躲过。
但季时潜显然已失了智,手腕一转又要再杀来。
侯虞此时真是切实领略此人恶鬼之名了,喜怒无常,凭欲作恶。
灵链浩荡一甩,击歪季时潜刀尖,但他也只神色漠然地重抓回刀柄,誓要吞净侯虞血肉方休。
对峙间,侯虞的心头也由此噌地冒火,于是下一个动作,侯虞未击向季时潜的刀,而是催动着灵链,凶猛地朝他面门飞去。
啪!
侯虞施了狠劲,嵌满冰晶银链的手,急疾甩了季时潜一个巴掌。
“分明是你一路押着我四处找解药,我要死你就急得凶神恶煞,现下是在演哪一出?变成你急着投胎我在拦你一样,你不是很在意你那条烂命吗……”
侯虞完全是凭着一股愠怒在斥骂,可这番瞧着除却怒意毫无价值的话语,却不知为何蓦地重钻回了她自己的耳尖,停在她心头。
在意。
毫不浓烈的一个词汇,却忽而化作细蝶翩然飞往回忆。
从嫁衣庄的晴日一路飞至小江舟的月夜,从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对嫁衣的称赞,至莫名其妙拥来的冰冷体温。
他在意她。
恶鬼在意侯虞。
这个一闪而至的念头,顿时浇熄侯虞心头所有怒火。
季时潜被这个耳光打得都偏过头去了,颊面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外渗。但他仍面不改色,依旧一脸冷漠,执刀要与侯虞同归于尽。
又是回击的灵链,季时潜早已熟悉,他此时眼前早已陷入了灰蒙蒙一片,不断翻腾的灼痛好似早已烧净他思绪。
他很痛,确实痛得神志不清了。
看见侯虞服下掩魂愁,看见她脸上隐隐回泛一点血色,他就感觉体内的剧痛更甚,烈火不住地烧,烧得他好烦,那就全死掉好了,懒得再经此折磨了,全都死掉。
叮当——
那道泛着莹亮银光的灵链,没有如昔的猛击,而是绞缠过刀身以止住它动势。
季时潜冷漠抬眸,他摒弃一切唯留杀意,面对意外已不可避免地陷入神思迟钝。
灭顶剧痛,火烧不止。
逐渐缩窄的漆黑视野里,侯虞那双过于清澹的眼眸又引曜来江月冷白。
……她在笑?笑什么?
季时潜脑子麻木了,只管朝她狠厉推刀。
“我一直觉着你很怕死……”刀链交缠,侯虞的嗓音轻轻落下,“你究竟是怕死,还是怕不能和我一起死?”
“我于你而言,很重要?”
侯虞能感知到被她缠住的刀锋明显一滞,她歪头轻弯起眼,坦然地对上季时潜的双眸。
那由一片死寂的枯泽,迟缓、迟缓地眨起一丝明亮的双眸。
“……”
季时潜好似蒙受天外雷劈,把他瞬时劈醒,心头突突地跳,已不知是因灼痛难收,还是雷惊太甚。
苍白的双唇微翕,他迷蒙中,也不知自己将要吐出何等话语。
互攻罅隙的寂静,被自两人身后那洞穴传来的一声格外响亮的饱嗝彻底击破。
“操,撑死老子了!”
一个庞大畸怪的身形,晃晃摇摇地从深黑洞穴中走出。
他有着如人的四肢躯干,但肤色却为诡异的深紫色,手臂布满青细鳞片,头上直插两大犄角。
一个邪魔。
这邪魔应是饮了许多酒,醉醺醺地拍着肚皮,毫不顾忌地将裤子一脱,对着一处石头,径直撒起尿来!
边撒着尿,他边眯着眼朝侯虞季时潜二人处张望。
于是,一道不怀好意的贱兮兮笑声,在浓重的尿骚味中抛向他二人。
“怎的不在里面搞,还跑外头幽会?这般兴致大发哈哈哈哈——!”
……
不是,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