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秋叙白蒙了一下。
当了师父这么多年,徒弟跟他道歉确实是件稀奇事。
尤其是秋茗还道得这样突然,导致他现在一头雾水。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秋叙白缓声:“怎么回事呢?”
秋茗嘴唇紧抿。
刚刚看师尊买下那些东西,她就有些怔然。
别的不说,其中那根发带色彩鲜艳,可师尊向来只穿白衣,束白色发带,很明显那发带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那还能给谁买呢?
秋茗甚至不需要多思考就能得到答案。
意识到时,一阵愧疚忽而自心底涌起。
而后师尊承认了那些东西将有的归处,这愧疚化作实质,几乎要淹没了她,无处可躲。
她刹那间便想起清晨推开门见到师尊时的想法:要把握时机,跟师尊道歉。
甚至想装可怜,她眼睛红不了,哭不出来,就跟月师兄学神态,学颤声。
怎么能这么恶劣?
师尊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她和师兄,连跟狐妖买东西都记得买三人的。
她呢?她想跟师尊打架,想找出学剑的问题,却连目的也瞒着师尊。
从未考虑过,师尊知道真相后,亲身感觉到他似乎被自己的三个徒弟孤立,是什么心情?
师兄们瞒着师尊是为了她,而她则是自私。
偏偏如此惹了师尊不高兴,心里的难受也只是因为师尊不高兴了,而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
昨日江师兄说,因为师尊的脾气总是这样好,所以他们会将师尊的情绪放大,其实师尊只是不开心了,没有发脾气。
而秋茗如今最难过的点就在于,师尊真的没有发脾气。
他还那么早就等在屋前,想带她下山做任务,寻剑“意”——他连不开心都没有了。
因为师尊没有不开心了,她就让自己把这件事情翻篇了,连道歉都不需要了。
多过分啊。
秋茗的手紧紧压在眼睛上,眼睛的灼热传到手心。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红了。
她不能让师尊看见。
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听就是哭腔。
她也不让师尊听见。
因为师兄说,只要看见她这副模样,师尊怎么样都会原谅她。
可她不想,也不能。
师尊脾气好,她不能欺负师尊。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秋茗才开口:“师尊,昨天的切磋,我不应该瞒着你。”
“对不起。”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回答,可秋叙白听了,又愣了一下。
他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方才沉默时,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想法:秋茗这是犯了什么错?徒弟犯错又不敢说话师父应该怎么做?徒弟犯错作为称职的师父应该怎么帮忙解决?
……
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大堆,转念又回过神来:他的小徒弟从来乖巧,叫人省心,也不该犯什么大错才对。
如此对秋茗的郑重就更是不得其解。
结果她说,她在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秋叙白:“……”
到底是怎么突然想起这事的?
看来这是乖巧过头了。
秋叙白叹气,低下头,抬起手握住秋茗的手臂往侧方轻轻拉拽,让她露出眼睛来。
与秋茗对视上,未等人开口,他先发制人,表情认真,话音温和:“秋茗,对不起。”
“……”
秋茗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困惑非常。
秋叙白喉间发出短促的一声笑,偏了偏头:“好了,走吧。”
“下一个任务应该已经望穿秋水了。”
“哦,好”
“师尊——”秋茗跟在秋叙白身后走了一段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跟我道歉?”
秋叙白步子未停,声音传来:“觉得很奇怪?”
“嗯!”秋茗重重点了下头,意识到她在后面师尊看不见,又认真道:“很奇怪。”
“那师父也一样,”秋叙白说:“秋茗忽然道歉,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很奇怪。”
“这不一样!”秋茗否认,几步跑到师尊面前:“师尊,我是做错事了。”
“我也做错事了。”秋叙白绕过她,淡声回了一句。
秋茗神情微怔:“为什么?”
师尊能做错什么?
秋叙白无奈。
哎。
他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做错什么?
错在以己度人,错在自以为是。
听起来可比秋茗的错严重许多。
依秋茗的性子,话说到这一步,她不刨根问底才奇怪。
还是冲动了。
秋叙白默了好一会儿,才在秋茗的探求目光中硬着头皮道:“师父很早就看出来你剑上缺了‘意’,但一直未跟你说。”
秋茗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接着眼睛瞪大,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看吧。
秋叙白心道,他就知道这话一出口,他的形象肯定在徒弟心里毁得彻底。
算了,也是他应得的。
昨日被徒弟集体隐瞒着时,他确实伤心了一会儿。
真的就一会儿。
因为回去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理亏。
他自己学剑,没有剑修教,是跟着师叔学的。
那时两人都在摸索,师叔不比他懂多少,所以他把师叔寻来的那些剑谱上的剑术都学得差不多了,就真的觉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