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今日学剑的状态稍有不同。
说不上来,似乎是带了一丝……狠劲?
但秋茗平时学剑亦是竭尽全力,故而这感觉便有些没道理。
秋叙白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也不知晓其中缘由是什么。
若要让秋茗来说,师尊的感觉的确没错。
至于其中缘由——自然与话本有关。
她还记得前几日,她升阶的那一日晚,师尊没有控制住情绪,让她猜到了一些东西。
当时她还不知真正内情,便凭着感觉,对师尊说出“我不会随便死掉”,以及“会努力修炼变得很厉害”这样的话。
话出口时她自然是认真的,可昨夜看过话本,晓得了师尊的过往,她才知自己这些话对师尊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为了让师尊开心才说的话,她一定会做到。
秋茗的决心太坚定,出剑招招凌厉。
秋叙白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练下去,只刚无柔,怕是要学岔。
但是这该如何纠正?
一套剑招做完,秋茗呼吸有些不稳,她立于原地,等师尊指出问题。
秋叙白走上前两步,到秋茗身边,本来只是觉得秋茗今日情绪紧张,像出剑时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导致不得不快些的那种紧张,近了才看清,她整个人都有些绷着,尽管此刻并没有在练剑。
一句“该放松些”停在喉间,没说出口。
秋茗站了一会儿,呼吸已放缓了,可师尊迟迟没有出声,她疑惑抬眸:“师尊?”
秋叙白默了默,终于开口,却是问:
“秋茗,昨日上师祖的符咒课感觉怎么样?”
嗯?
这个问题让秋茗有点没料到,她张了张嘴,小声答:“挺好的。”
秋茗自然不可能对着师尊说师祖讲课不好,可这回答实在违心,她说完便悄悄低下头。
秋叙白看着她,眼睛弯起,轻笑了一声:“秋茗,师祖又不在这里,在我面前,你可以说实话的。”
被师尊看出来了,秋茗惊讶抬头。
是她太不会说谎了吗?
秋茗确实是不会说谎。
不过此事对秋叙白来说,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师父是什么样子。
秋叙白摇头,除了大师兄,他师父就没教成过什么人。
这么多年,秋眠阑多是待在寒烟山上,讲学水平更不可能进步了。
秋叙白想,他虽昨日没去,但其实也能大概猜到师父会讲成什么样。
要么讲得太慢,要么是太无聊……亦或两者都有?
对上秋茗带着惊讶的视线,秋叙白就知应当确实是不太好了,他心中无奈,又感到些许好笑。
“是不是听得很无聊?”秋叙白温声问。
秋茗目光奇异,师尊平日说话,温和是常态,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师尊温和地说人不好。
说的还是师祖,如此认真,很有反差。
秋茗左顾右盼一阵,确认师祖不在,于是看着师尊,眼中笑意明亮,点头,故作认真:“是有一点。”
“无聊。”
秋叙白同她一起笑了。
“秋茗以后要是还去听符咒课,感觉无聊的话可以做点其他事,等讲到你觉得有用的再听,”秋叙白笑了会儿,接着道:“不是想当符修,能学会认符用符就已经很厉害了,师祖不会生气的。”
师尊一本正经地教她听学时开小差,秋茗感觉很奇妙。
“师尊也会符咒吗?”她问。
秋叙白顿了一顿:“不算会,只能认得些符。符咒入门容易,随着年岁增长修为渐高,见得多了,许多符都能认识,低阶符也不难画。
但要是想学会画中高阶符,将各种符咒贯通使用,没有天赋会很难。”
话中未尽之意,就是他天赋不够。
秋茗听明白了,心中可惜:“这样啊。”
也不知道她在符咒一道上有没有天赋,看来以后要多去听几次师祖的符咒课。
秋茗的心思,此时已全然放在师祖的符咒课上。
时机正好,秋叙白笑了笑,唤:“秋茗。”
秋茗回神,见师尊拿了剑:“我们来过招。”
秋茗愣了一下:方才不还在说符咒么?
这么突然。
她连忙举起剑:“好的师尊。”
果然,只要心绪放平,便不会有问题。
秋叙白以剑鞘横挡三思,能感受到秋茗的剑不似方才那般凌厉。
秋茗身形飘忽,力度收放自如,抬剑时轻,挥击则重。
这便对了。
秋叙白宽了心。
过完招,秋茗动作停下来,她似有察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没有很累。
与师尊过招,应是要比自己舞一遍剑累的。
可她如今竟是感觉还好。
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疲惫些也正常,故而方才刚开始练剑时,身体重如千钧,她也没发现问题。
现在看来分明问题大了。
秋茗轻吐出一口气,很快意识到,是心态的变化,也会影响剑。
出剑时沉浸于情绪中是大忌。
“师尊,”秋茗抬起头,神色认真:“我们再来。”
*
《欢愉一梦》的后半本没有什么重要情节,也没有再出现新的批注。
秋茗将书翻完了,平静地躺在床上。
今夜没有失眠。
师祖第二次的符咒课比秋茗想的来得要快。
这日晨起秋茗推开门,两位师兄哈欠连连。
“我怎么感觉距离上次去鹤归阁没过多久,是我在寒烟山上过糊涂了么?”月年衣走在山道上,恍惚道。
“是没过多久,”江溪雪肯定道:“都没有半个月。”
秋茗点头表示没错。
“天哪……”月年衣拭去眼角因为打哈欠带出来的眼泪:“师祖这课是不是开得太勤了。”
江溪雪道:“我也觉得有点。”
二人沉默一瞬,对视一眼,总结:
“师祖还是太闲了。”
“还好,”月年衣拿出一样东西:“没把它忘记。”
秋茗和江溪雪看过去,各自无言。
月年衣手里拿的是他的浮灵木蜻蜓。
秋茗暗想,看来月师兄还是没放弃在一丈内用木蜻蜓传信的想法。
江溪雪决定对傻子宽容一些:“别传给我就行。”
三人到达鹤归阁第四层,坐到他们的固定位置——角落书架旁。
秋茗看见月师兄拿起木蜻蜓。
课还没开始,人也没来几个,已经迫不及待要传信了吗?
江溪雪偏了偏头,没眼看。
在自家师妹的注视和江溪雪的鄙视下,月年衣不慌不忙地将木蜻蜓其中一边翼片打开。
秋茗:“?”
翼片中的符纸被取出放在桌上,月年衣抬起头:“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江溪雪看看桌上符纸,又看向月年衣:“你要做什么?”
月年衣又拿出几张黄符,听见这问话也蒙了:“画聚气符啊。”
不明显么?
秋茗:“……”
江溪雪:“……”
月年衣见他们的表情有点奇怪,认真问江溪雪:“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江溪雪转头,若无其事道:“没以为什么。”
他错了。
刻板成见实在要不得。
秋茗默默为自己方才对月师兄的臆测愧疚一会儿,又有点好奇:“月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想画聚气符?”
她想起上次月师兄说画符,似乎说的也是聚气符。
“这个嘛……”月年衣想了想:“因为我画聚气符画得太难看了,我不能接受,所以一定要把它画好。”
聚气符画得难看?秋茗没太懂:“那其他符呢?”
难道就画得好看?
“其他符没画啊,”月年衣笑道:“应该也不好看吧,但我只要不画就不会发生。”
秋茗挠头,好像有点理解这个逻辑了:“那聚气符也不画不就行了吗?”
“哎。师妹你说得很对,”月年衣掩面抽噎,语调极为悲痛:“我知道我没有符咒天赋了,如果让我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会再大胆尝试画符……可这不是已经画了嘛?”
他将一张黄符展开,无奈道:“我已经看见我画得那么难看的聚气符了,我回不了头了!”
江溪雪:“……”
就这点事整这么多情绪,戏还挺多。
“这不就是自欺欺人?”江溪雪冷漠道。
月年衣瞟他一眼:“那怎么了?我乐意。”
他开始画符,秋茗凑近观察。
江溪雪在一旁认真道:“秋茗师妹,我建议你不要看,会伤害眼睛。”
江师兄这话有点太刻薄了,秋茗不赞同地抬起头,想帮月师兄说两句。
话还未出口,月年衣突然哀嚎出声:“怎么还不进反退了。”
秋茗下意识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