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士子都是为功名和理想努力,其中不乏寒窗苦读数载的人,黎昭文身在其中,忽生了几分置身事外之感,转念一想:“我凭借前世记忆答题,对这些与我同场竞争的人而言,会不会有些不公平?但我如果不离爹爹近一点,又怎能助他对付淮王?唉,这么做是为日后大局无恙,眼下只能暂且不论其他了。”
虽说她早已清楚知悉今生会发生何事,但其中仍有许多变数是她无法控制的,究竟怎样才能彻底保住爹爹的帝位?对此她还是有许多迷茫之处。但她生来便是乐观的人,尽管将来或有许多险阻,但至少眼下的一切是顺遂的,是以她很快便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间,她慢慢阖上双目,缓缓入梦。
“殿下。”杨宗道的声音犹在耳畔响起。
黎昭文睁开惺忪睡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杨宗道,后者浅笑道:“殿下以后要是继续在讲堂打瞌睡,将来可就不能当状元了。”
传言公主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要参加科考成为状元,杨宗道作为她的老师,亦有所耳闻,遂以此调侃她。
黎昭文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学生昨日背诵到很晚,所以今日才会犯困。”
杨宗道凝望眼前人略带倦意的脸庞,微微一怔,她是帝女,本无须如此刻苦专研课业,因而他以为是自己布置的作业太多,以致公主不能正常休憩,“是不是因为臣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黎昭文摇头否认,“那些我早就做完了,我昨晚只是在背先生日后要教的内容。”
“为什么要提前背?”杨宗道问。
“因为我要当状元呀。”黎昭文语气笃定,好似这句话终会在她的努力下得以实现。
她明亮的眼眸在日光下闪烁,稚嫩的小脸庞尽显天真烂漫,杨宗道不想就此打破这个六岁孩童的美好幻想,于是温言道:“殿下为什么想要当状元?”
黎昭文认真道:“我当官以后,就可以辅佐爹爹啦,他就不用整日为朝政操劳了。”
杨宗道微微蹙眉,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么?”
黎昭文沉吟许久,回答:“没有。”
杨宗道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殿下常常询问臣宫外的事情,对百姓的生活多有了解,难道殿下就没想过为官之后要为百姓们做些事情么?”
爱打听宫外事,只不过好奇心所趋,黎昭文道:“可是做官的人,不都是听命于爹爹么?为爹爹办事,不就是在为百姓办事么,毕竟爹爹是统管天下的天子。”
杨宗道暗暗叹气,谆谆教导她:“殿下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不过臣还是要纠正一下几个错处:国君万人之上的地位是百姓赋予的,一旦有朝一日百姓不再拥护国君了,那么他的地位就会随之倾覆。民为邦本,本固君宁②,国君要想天下太平,首先要做的便是以民为重,而辅佐他的官员们,也应当遵循这个原则。”
在黎昭文心中,爹爹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然则杨宗道的这番教导,颇有些颠覆她的认知,她深知其意,却不肯认可其理,故而只怔怔点头,表示她已明白老师之意。
忽听隆隆鼓声响起,官兵开始催促大家起床。黎昭文缓缓睁眼,环顾自己身处之地,良久才确信原来适才那些都是梦境。
缘何会突然梦见前世的事情?她来不及深思,只当是昨夜自己思虑过多所致。
就这般又过了八天,会试终于结束。黎昭文绷紧的心弦总算到了卸力的时候,她步履虚浮,精疲力竭地离开贡院。
“少爷!”裴越和沁云朝她招手。
沁云手里拿着食盒,黎昭文方一走近,她便拿出一块运司糕,说道:“少爷快尝尝,刚出炉的,可好吃了。”
她知贡院的吃食寡淡,想必黎昭文会吃不惯,遂特意买些点心来,因为甜食蜜饯最能让人心情转好,消解疲惫。但见黎昭文消瘦了不少,果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当下很是心疼,恨不得马上回家为她烹制佳肴。
黎昭文接过咬了一口,说道:“这些时日家中可一切安好?爹爹的回信到了吗?”
裴越回答:“老爷说李绶的尸体交由他的家人下葬,李铨则流放至西北边境,看样子并无不妥之处。”
此前马匹发狂,黎昭文当即便怀疑是李家人在捣鬼,而今他们却并无异样,令她微感失望。
黎昭文问道:“信笺按我的要求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阅后即焚,除我和沁云,没人看到。”裴越道:“我们在自己家中,不必这么小心吧,本来你的书房外人就不能进去。”
黎昭文道:“我既能安插眼线在别人家中,别人自然也能安插眼线在我家,万事还是小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