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各处繁花展颜,芳草青葱,许多贵胄会趁此春色和煦之际举办雅集。
黄成斌要举办雅集,黎昭文和苏凌陟均收到了邀请帖。
苏凌陟回想那日恩荣宴,心里还有一点疑惑未解,“当日恩荣宴,事情明明是黄成斌先挑起的,为何当时你还要替他打圆场?”
彼时原是黄成斌有意污蔑他和黎昭文舞弊,黎昭文大可出言反驳他。众朝臣都在场,即便出言为自己明辨清白,他们听在耳里自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黎昭文话里话外都在维护黄成斌的脸面,最后反将关注点引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教黄成斌这个罪魁祸首置身事外。
如果这件事由苏凌陟先开口,他定会先反驳黄成斌一番。
他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黎昭文颇觉好笑,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们初入官场,不好与人撕破脸面,况且他表面上是在说我们舞弊,实则无意间质疑了读卷官和陛下的判断,无须我出言顶撞,将来他自会为他当日之言付出代价。”
苏凌陟略通其意,复又将另一个疑问道出:“这么多大人看了考卷都没意见,怎么偏偏就他有意见,我总觉得,他是在故意针对我们。”
黎昭文淡然一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多亏了黄成斌当众质疑她舞弊,否则她不会对李子璆有戒心。
当日黄成斌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李子璆授意,倘若真的如此,那他为什么要针对她?难道是因为她害了李绶入狱?
不论如何,一个人不会平白对陌生人有恶意,这其中或有隐情。
这世上与李绶有联系的人寥寥无几,李子璆算其一,李铨亦算其一。过于明目张胆接近李子璆,容易引他猜疑,相形之下,李铨不过是流放在外的犯人,接近他更容易些,能免去许多勾心斗角的情节。
黎昭文静望庭院雀跃的鸟雀,暗想:“现在裴越应该彻底逃过林珣的追捕了。”
助林嫣谣离开京师,本不在她计划之内。
只是在她的身上,黎昭文仿若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她与林嫣谣一样,不愿与不爱之人成婚,所以当爹爹决定择选顾景渊当驸马时,她很抗拒。
她与顾景渊,不过是在宴席上远远相望的点头之交,甚至连最简单的交谈都没有,初见一次便成就一段姻缘,在她看来,有些荒谬。
所幸爹爹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她抗拒后,便不再逼迫她成婚。
如今经历了种种变故,黎昭文愈发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嫁给顾景渊,但偶尔会有一个可笑的念头充斥她的脑海:如果当初我们成婚,他会不会念在夫妻情分上,为爹爹出战?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初识他来自于爹爹的夸奖,对他的了解借助于宫人的闲言碎语,直到她临死前,她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她想,大概是因她太看重感情,所以理所应当认为别人也会重视。
此前观察林珣的种种作为,以为他是极疼爱女儿的父亲,怎料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点美好印象就幻灭了。
林嫣谣的难过,黎昭文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她的爹爹不像林珣,不会强人所难。
让裴越护送她离京,是本能的怜惜使然,与此同时,亦有几分弥补之意。
她刻意与林延纪结交,意在利用他探知消息,然则相处时光渐长,她心底竟生出了愧疚之感。
林延纪对她,是诚恳的友情,而她对他,却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既是要报复林珣,本不应和他的家人有过多的牵涉,冷漠地处理各种关系,报仇之路才能更加畅快。
可有许多感情,不是黎昭文可以随意左右的。
她喜欢林延纪这个朋友。他信任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会坦露自己的诸多事情,是这段易碎关系里唯一真实的存在,黎昭文的虚假与之相比,颇为不堪。
设想将来林延纪得知她将林珣置于死地,他会作何感想?
他们终究是父子,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父亲死于朋友之手。
再者说来,林珣被定罪,他的亲眷自然也难逃其咎,黎昭文现下只希望,日后真正受惩罚的,只有林珣一人。
目送鸟雀翩然而去,黎昭文转首对苏凌陟道:“该去文华殿了。”
今日廷议,旨在决定三千营是否应解散重组以及是否处决吴适镐。
解散重组,意指将什律人全部换成汉人。
然而经过激烈的讨论,就三千营一事,官员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汉人的骑射能力与什律人相差甚远,重组三千营,无异于重新组建一支普通军队,如此大动干戈,倒不如就此解散三千营,不再重组。
另一派则认为解散三千营,空缺出的兵额难以保障京师安全,不妨只革去其格其的职位,换汉人统领三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