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之扬眉:“见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未央配药的时候,没给你也配上一副?”
“需得给药罐子留着。”
“既是给我留着,那方才那帐……”
“给你留着,关收你银子什么事?”
“小气。”
一番唇枪舌战,二人皆是大笑。
其实本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久别重逢未必要千言万语,只因那千言万语,尽在一个眼神一抹笑意之中。
今日来得不巧易言之事务繁忙,长鱼舟没扰他太久,拌了几句嘴后就早早辞去,易言之也就没与他多客套,说是待过几日晚宴再与他把酒言欢。
而后又过了几日,莫怀安身体大好了,要回璇玑楼去,临行前她与长鱼舟说了那日状况。
“瞧见那两个怪人时,他们正与难民们说着些什么,我听不真切便想着绕绕到墙后,未想被他们发现。属下武功不敌,侥幸逃了回来。那两人一个用鞭,另一个用半月弯刀,擅长暗器且身法诡谲,武功路数不大像中原的。”
“又是她……”长鱼舟凝神沉思,“用毒之人若真想取你性命,绝不会用这种发作起来极慢的毒。当你逃走时他们可有追你?”
莫怀安思索片刻,一迟疑:“没有。”
“那就怪了,他们计划着什么被你撞见,按理说不该留你性命,”长鱼舟说,“要么就是——”
“怕打草惊蛇。”沈郁忽而接道,“钟鼓突然多一具中毒而亡的尸体足以生乱,他们既没工夫处理尸体,也不愿这乱子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长鱼舟颔首:“你中了毒,若是不解毒继续留在钟鼓,待毒性攻入心脉,那时他们计划已成;若是你要解此毒,必然要离开钟鼓。不管怎么选,都是他们想要的。”
理清思路,长鱼舟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在来时路上,他给子游书信一封,说了说钟鼓疫病的苗头,顺带报了个平安,之后没一阵,他就听到了三皇子宋韫前赴北疆安顿难民的消息。原以为北疆乱棋终于有人收拾,可眼下,倒不知三殿下可还安好。
“怀安,你去问问自那之后钟鼓发生了什么,密信给我,近几日我都在予君阁。”长鱼舟道,“还有,新的商路及相关事务我写清楚了,没写详细的你看着来便是。不过也莫要凡事亲力亲为,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多休养些日子。柯拉图,你看着她些,莫让她太操劳。”
柯拉图信誓旦旦应下来,长鱼舟笑着送他二人上马车。
这段子来两个孩子日日相处,感情愈发深厚,柯拉图拉着沈郁,怎么也舍不得松手;沈郁亦是不舍离别,但终是性子沉稳些许,低声道别。直待长鱼舟说待处理完琐事,就带他们见面,柯拉图这方松开沈郁,乖乖上车。
离去前,莫怀安掀开车帷,深深望了沈郁一眼。沈郁有所觉察,他犹豫一瞬,终是抬步上前与莫怀安低语一句,神色再肃然不过,后者愣了愣,忽就笑开。
沈郁回身走到长鱼舟身侧,二人目送马车悠悠远去,忽而窗帘被人掀开,柯拉图从车窗内探出半个身来,挥手大喊:“卡吉!安达!后会有期!”
沈郁怔然,目送马车渐渐化作一个黑色的小点,他呆呆地望着遥远得天际,日光亮得晃眼。
他在一片灿然地春色里,兵荒马乱地小声回应那同龄少年如烈日般的热情。
“后会有期,安达。”
送走莫怀安与柯拉图,长鱼舟、沈郁二人前去赴宴。
夜色深沉,予君阁后山桃花开得正胜,浅粉色桃花被一片月色中朦胧成了仿若闪着微光的银紫,花香弥漫,如置身梦中。
适逢春色正好,二人不疾不徐,闲庭漫步,长鱼舟笑问:“方才与怀安神神秘秘说什么呢?”
沈郁未答,转而叹起长鱼舟在予君阁时的旧事。他话题转得生硬,长鱼舟只微微一笑没点破。
“我与言之,也就是予君阁阁主易谨,我们的初遇是不打不相识。”长鱼舟回忆道,“倒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龃龉,当街便打了起来,从酒楼打到湖畔。也不知怎的打到最后反而越看对方越觉得顺眼,干脆去酒楼斗酒。两人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怎么就拜了把子。酒醒之后,虽已将彼此看做知己,但于结拜一事皆是懊悔,于是一拍即合,将盟誓尽数毁去。”
“既然将彼此视作知己,何故毁约?”
“身份、立场、责任。”长鱼舟笑道,“我们不仅仅是自己。”
沈郁似懂非懂颔首,又问:“听说哥哥曾在予君阁任职半年之久?”
长鱼舟道:“留在予君阁是后来的事了。当年的‘原浟’不如现在阔绰,但见什么都新奇,花银子如流水,没多日就囊中羞涩,恰逢言之痛失一个擅长刺杀的心腹,正愁如何填补空缺,我索性也无事,干脆就在予君阁内做了半年多的杀手,连璇玑楼最初的本钱也是那时候攒下的。”
沈郁惊愕:“竟然如此。”
长鱼舟失笑:“几年前江湖七大杀手近半出自予君阁,我便是予君阁排名第二的‘狐公子’。”
长鱼舟那时做刺客做得当真是生龙活虎,他行事十分张扬,从不行暗杀之事,反而是提前递上拜帖,而后准时大张旗鼓前去毒杀。
狐面遮玉颜,公子衣翩跹。
就这么着,不成想混出了个名号。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是他短暂的肆意江湖。
沈郁对这些不甚了解,惊愕之余多是新奇:“哥哥在这七人当中排得第几?”
“我们交手,未有排序。”长鱼舟,“况且这些人各有各的专长,若真对上了,只怕事先筹备又或是先机比实力更重要。”
沈郁:“既如此,予君阁里的排名又是?”
“因为我们闲。”长鱼扬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