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单是先帝的大皇子,灏儿的皇兄,他是大周的魏王,是朔方军的统领,您也不单是灏儿的外祖,还是大周的齐国公,是先帝托孤的大臣。”
“父亲,大周这艘船翻了,灏儿,您,我,哪一个能独善其身?”
褚祯明眼神茫然,僵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酷似长女,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小女儿,不可置信地问:“兮儿,你是在怨为父?”
“你怎么可以怨为父?”他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望着褚云兮的眼睛:“为父有今时今日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
“我褚祯明一生无子,只有你姐姐和你这两个女儿,我要那权力富贵有何用?”
“若不是你长姐亡故,你和灏儿都在深宫,我何须日日殚精竭虑,几乎住在值房里?”
“而我做的这一切,居然换来你满腹怨气?兮儿,你是我的女儿啊,是我的亲女儿!”
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一下一下捶着胸,脸上失望与悲痛交织,她突然想起了先帝驾崩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说尽万般无奈,劝自己入宫。
“父亲总是这样无辜。”她眼中没有一丝心疼,好像在看一个路人:“父亲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姐姐,为了我,为了灏儿,没有一点私心。”
“可这些年,姐姐和我,一个接一个地往深渊跳,只有褚家的门匾,越挂越高……”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褚云兮毫无防备,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顿时跌倒在地。
褚祯明这才惊觉自己下手有点重了,心虚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硬生生缩回搀扶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褚云兮手撑着地,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麻嗖嗖的,钝钝的,像是糊了几层纸在上面。
她打小不吃亏的,挨了打,一定会想方设法还回去,可这一巴掌挨下来,竟然没有一丝怨气,反而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落定了。
“父亲快回吧”,她朝里屋走,从他身边经过:“我如今的身份,给人知道了,对您不好。”
“兮儿,疼吗?”褚祯明一下缓过神来,挡在她面前:“为父不是故意的,为父是气急了。”
“为父只是好心提醒你,陵渊他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他同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空,再也支应不动:“谢过父亲,女儿知道了。”
褚祯明走后,屋子里静得出奇,临近傍晚,窗外起了风,院子里有棵桐树,风吹树叶,一片沙沙声。褚云兮长长地出一口气,挪动脚步走到铜镜前,取出一个小木匣开始翻找。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她埋首在那堆瓶瓶罐罐中,没有回头:“陈嬷嬷,从府里带过来的伤药你放哪了?”
“你受伤了?”
听到陵渊的声音,她愣住了,药瓶从手中滑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恰好滚到他的脚边。
他捡起来,拧开瓶塞,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这个抹在皮肤上火烧火燎的,回头我送些好用的伤药给你。”
“之前就提醒过你,在本宫面前,不要总是‘你’呀‘你’的,没有一点规矩。”
他没有回嘴,她有些意外,却在下一刻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明显朝自己而来。
“不要过来!”她抢先说:“有什么事,就站在那里说。”
他抬起的脚又缓缓放下,踟蹰了片刻,真的停在了原地:“我只是想告诉你,于戎的事,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我自己会处理。”
“既然如此,方才众人在时,你为何不说?”
她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
他向来不喜欢解释,况且这事,更不能解释。
听得身后没了声响,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谁知刚侧过脸,却与铜镜中他视线对上。他眉头微皱着,抿紧了唇,像白天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她几乎笃定,白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说不出口的事。
他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她不相信他会被一个侍从随意牵动情绪,做出不理智的事。
“今日你才为大周争得脸面,就出了这档子事,纵使我不问,这事,也需要给百官一个交代。”
“陵渊明白。”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意外,自己提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答应得这样干脆。
“那我再多问一句,这事,你计划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