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迟疑了片刻:“许是有的吧,不过行军打仗,在吃食上哪有这么讲究。”
“那皇兄和边关的将士们都吃什么?”
听到这里,褚云兮也放下了碗筷。
“若是在城里驻守,胡饼、羌煮、貊炙……当地百姓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若是巡防或者与敌军交战,能吃口热乎的就不错了,不能开火的时候,就是干粮,用水一泡,对付一口。”
她恍然明白,他对户部赵昉之流为何没有一点好脸色,都说边关的将士苦,然而说得再多,不过是过过嘴而已,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羌煮是什么?貊炙又是什么?”陵渊的话引起了陵灏的好奇心。
“灏儿,先用膳,一会儿饭菜都凉了。”毕竟是大年三十,她念着伺候在一旁的宫人,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是。”陵灏不情不愿应了一声,马上又转向陵渊:“那一会儿用完膳,皇兄可得好好给我讲讲。”
三人用完膳后,吃食都撤了下去,陈嬷嬷备好了点心,又烹了热茶。
“嬷嬷不必守在这里,也同夏青她们一道热闹热闹去吧。”
陈嬷嬷笑吟吟地回:“老奴一把年纪了,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嬷嬷,你不去,她们不好去的。”褚云兮起身走到她跟前:“今天是大年夜,大家都忙了一年了,你要带好这个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嬷嬷不好再推辞:“那老奴过去看看,门外有人值守,太后有事差他们唤我。”
她摆摆手:“去吧。”
“皇兄。”一杯热茶下肚,陵灏便迫不及待地缠住陵渊:“快同我讲讲边关的事。”
“好,陛下想听什么?”
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陵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想听皇兄马上杀敌!”
“好,那就从我十二岁那年初到朔方说起吧……”
“皇兄等一等。”陵渊刚准备开口,陵灏猛地从榻上弹起来,跑到褚云兮身边,生拉硬拽把她也拖了过来:“姨母陪灏儿一起听。”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不忍拒绝,便一起坐了下来。
炭炉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水汽氤氲,陵灏靠在她身上,陵渊坐在对面,室内温暖如春,杯中的茶散发着清香。
自进了宫,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放松,好像所有的事情一下都停了下来,这一刻,没有敌对,没有纷争,大家通通忘掉了前尘旧怨,只为好好过一个年。
陵渊很擅长讲故事,他讲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她仿佛也跟着一起到了那片黄沙漫天的土地,亲眼看着他独自一人闯入敌军大营,奋不顾身地搏斗、厮杀……
旧事里的他与初见他时的形象渐渐重合,她沉浸在故事里,一点一点读懂了他眼里的回味、期待。
虽说先帝当初送他到朔方有诸多不可说之处,这些年他在边关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朔方于他,是天高任鸟飞,如今回到京城,何尝不是进了樊笼?
陵灏听着听着便躺到了褚云兮怀里,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直至最后完全闭起了眼。
陵渊嘴上还继续说着,目光却悄悄移到了她身上,隔着炭火,她垂下眼睑,望着怀里睡着的小人儿,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许是炭火边上有些热,她的颊边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抹绯红。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虽然饮的是茶,可他却突然想到了这两句诗。
耳边忽地没了声音,褚云兮骤然抬起眼眸,没承想,正与他四目对上。
一时间殿里静得出奇,他的眼睛里似有星光流转,就那样看着她,仿佛入定了一般,而他明明坐着一动没动,她却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知谁从门外经过,许是被寒风呛住了,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她匆匆别开脸,暗自埋怨,今日的炭火烧得也太旺了些。
“魏王说了这许多,似乎全然没有提及自己受伤的事。”沉默良久,她忽然开口。
“陛下把我当英雄,我自然要讲英勇的一面。”
“可是英雄也会受伤,也会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她急于反驳,却猝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是说”,她目光躲闪:“陛下该知道这些,该知道再漂亮的仗,都是有代价的。”
他的心骤然颤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立时传遍全身。
“你说得没错。”他起身来到她跟前,伸出了手,她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他。
“我把他抱到榻上去。”
她看了看怀里的陵灏,他身量不轻,眼下她靠自己是决计起不来的,于是身子朝后仰,努力腾出些空间,好让他下手,他看出她的别扭,动作格外小心,极力避免与她肢体接触。
但是他低头的刹那,还是在她颈间,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与杏仁酪里的桂花蜜是同一个味道。
“姨母最爱杏仁酪了。”陵灏在席间说的话倏地从他耳边闪过,他动作一僵,双耳立即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