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阵前万箭齐发,陵渊脸色一变,不敢继续耽搁,立刻调转马头奔往城门。
只是人快,箭更快,箭雨齐刷刷从天而降,遮天蔽日,夹杂着尖锐的啸声,紧紧追在他身后,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吞没。
褚云兮见此情形,心急如焚,早已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赵槊的胳膊:“开城门,快开城门!”
赵槊一拳击在城墙上,大声咒骂了一句,随即下令:“快放箭,掩护王爷!”
话音刚落,一排弓箭手立马上前,搭起长弓,褚云兮虽然心里惦记着陵渊的安危,此刻却不得不往后退,这一退才发现,原先站在身边的仓梧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应该是下去接应了。”赵槊见她四处张望,出言解释,想起对面的人不免恨得牙痒痒:“赵敬这等小人行径,他日战场上遇见,我定不饶他!”
她何尝不恨赵敬!只是此时心里的慌乱压过了一切,没心情接他的话不说,单是站在这里,也于心难安。
无端的念头在心中疯长,她脑中一片混沌,再也压不住狂跳的心脏,拔腿就往城楼下奔。
这副盔甲太重了,压得整个人都往下坠,她胡乱扯开系带,把盔取下来单手拎着,沿着城墙的边缘一阶一阶往下跑,裙甲随着她的步伐前后晃动,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看不清脚下的路,仿佛随时都会踩空,阶梯太高太长,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不知怎的,她突然鼻头一酸……
这是战场,是打仗,难免会有意外发生,她在心里不住地告诉自己,打仗就会有伤亡,就会有……
可那人是陵渊……
陵渊……她脚下一顿,脑中忽地闪过一声惊雷,陵渊……陵渊又如何?
刹那的失神过后,她脚步变得凌乱,一个不慎一脚踩空,身体当即失去了平衡,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
盔甲坚硬冰冷,往身上一穿,根本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可此刻她却感知到了两侧肩上传来的力量。
“云兮。”抬头的同时,前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正与她四目对上。
他脸上都是血,额头、脸颊、嘴角……血迹和灰尘交织,形成一道道杂乱的污痕,方才在城楼上见他一枪一个,她还真以为他赢得很轻松。
“我没事。”陵渊小心翼翼地靠近,竟看到一滴泪从她眼角悄然滴落,立马慌了神,轻轻把她拥入怀中,嘴上不住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岂料人还未入怀,却被她一把推开,他愣了一下,下一刻便见她从身边经过,慌里慌张下了楼,刚要往下追,不知从哪里乌泱泱冒出一大帮子人,个个展着一张笑脸,向他庆贺。
“赵敬退兵了!”城楼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将士们听见了,都大声欢呼起来,首战告捷,士气大涨,这个时候绝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他脸上挂着笑,视线却穿过人群,远远地望着她的身影。
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看见她消失在通往王府的方向,他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褚云兮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只顾埋着头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
城里的百姓似乎得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都挤出门来看热闹,唯有她急匆匆地往家里走。
家?她抬起脚往台阶上迈时,这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抬起眼眸,“魏王府”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初回乾州那日,凌渊三箭射落乾阳侯府牌匾的景象如在目前,之后便换上了……等一下,回?她从未踏足过这里,初次来到,却觉得是回?
这里是魏王府,是凌渊的家,从何时起,她竟把这里当成了家?
管家从门前经过,远远地看见她,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便问:“姑娘,前边战事如何?”
她怔了片刻,如实说:“敌军退兵了。”方才从凌渊身边狼狈逃开时,似乎听见身后的将士们是这样喊的。
“那就好,那就好。”管家注意到她情绪不高,只当她是累了,也没多想:“姑娘先回去歇歇,等王爷回来……”
听他提到凌渊,她心神一震,忙不迭地往后院走。
可是到了院门前一眼便瞥见他提的“云见”二字,仓皇跑进去,一开房门,看到屋里的布置摆设,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身子贴着门框缓缓滑落,目之所及之处,所有物件都遂了她的意,可从大到小每一件都是凌渊花的心思。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竟这样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