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的心思她岂会不知,可她仗着太后这层身份,在心里隔绝同他的一切可能,心安理得受着他的好,看他唯自己马首是瞻,看他为自己拼命……
是自己,默许他一步一步进入自己的生活,她以为不管他怎样,怎样做怎样想,自己总能控制住的。
可是今日,看他豁出命去厮杀,看他冒着箭雨逃命,看他满脸血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对他的担心,已经远远盖过了依赖。
那一刻她脑子里的假设,不是他死了她该如何在这世道生存,而是他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屋子里静得出奇,褚云兮挪动步子,一寸一寸挨到妆奁前,她之前顾着逃命,走得匆忙,便连怡君送她的妆匣都是凌渊特意遣人取回来的。
她打开妆匣,取出那年生辰陵渊送的白玉,这玉在她这儿业已两年了,如今质地越发油润,怎样看都不像是顺手得来的,而另一个暗格里,躺着一只箭镞。
关于这支箭镞,他从未提起过,一直以来,她也没什么机会问,黯淡的赭红下,锈迹和血迹交织,莫非这上面,染的是他的血?
在自己面前,他从不避讳提起朔方的旧事,是以对他的遭际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可在此之前,她心中是毫无概念的,直到今日她才有几分明白,所谓战场和厮杀,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来赫赫战功并不是坐在后方大帐里指点江山换来的,他这些年在战场上,迎面而来的每一刀每一枪,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身上的那些伤痕,但凡偏一寸,他都不可能有今日。
是她眼皮子浅,竟不知他一路走来,这样难。
箭镞在手心沉甸甸的,一如她心底的歉疚,他做了这么多,最终得到了什么,一身的骂名吗?
秋日长,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坐了多久,直到门外有人唤她的名字。
云兮……这样唤自己的,在这个地界儿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立马取过妆匣,把东西放好,嘴上应着:“我歇下了。”
可转过身放妆匣时,却见他正在窗前站着,胡乱诌的借口被戳破,不免有些尴尬,她匆匆避开视线,伸手去关窗:“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然而,一直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腕上,动作虽轻,却不容抗拒:“你不开门,我就从这儿跳进去。”
她冷眼瞧着他,见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轻叹了一口气,掉头走向门的方向,谁知下一刻便传来“咚”的一声,回身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哪有人回自己家也要跳窗的?”
“没办法,我一刻也等不得了。”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轻轻覆在她额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立即避开,朝后退了半步,生硬地回:“我没事。”
谁知陵渊却不依不饶,再度逼近:“是城楼上风凉吹着了?还是被我一身血吓着了?”
褚云兮这才发现他换过了衣服,浑身上下清清爽爽,没有一丝血腥味,只是他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你走吧,我心里烦得很。”
他眸光闪了闪,迟疑了刹那,好生斟酌了一番才说出口:“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只是听了不中听的话心里来气,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诋毁你!”
诋毁……她耳边回荡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男盗女娼四个字于她的确是诋毁,可其他的呢?若在今日之前,她大可一笑置之,可现在呢……
她的的确确没能守住那道防线,也是的的确确对他动了心啊。
“都过去了。”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他人都死了,这些话就不必再提了。”
“好,不提了。”陵渊立马答应,微微俯下身子半哄着她:“前面已经备好了晚膳,一道去用膳可好?”
“不去了,我不饿。”她偏过头,刻意拉开同他的距离,脸上有些不自在。
他贴着过去软言软语地求:“看在我今日生辰的份上,就当奖赏我今日还算英勇,可以吗?”
见她别着头不肯松口,他仍旧不死心:“不会耽误你太多工夫,我不能离开太久,一会儿还得回城楼上……”
她一听急了,唯恐有什么变故:“回城楼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