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兆侧开身,将门让了出来。
丫鬟再次见礼,轻轻推门进去。
薛千金仍在昏睡。
宋掌柜从后厨端来煎好的汤药,隔着门缝匆匆睃了眼,“大人,这药……”
谢兆示意手下,“端进去。”
部下送了药很快出来,面有不豫,和谢兆告状,说自己是被冷脸冷语赶出来的,“若非是属下自己将人带回的,真要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丫鬟了。”
“怎么说?”
部下回忆一番,神色怪异,“属下言语匮乏,形容不上来,就是直觉,薛府的丫鬟不应是这样的,可属下之前并未同薛府打过交道。”
里面有了轻微动静,谢兆望住那扇门,不多时,见其被从里面推开,主仆二人站在门后。
薛千金醒了,虚弱地倚靠在丫鬟身旁,脸隐在帷帽下瞧不见,呼吸清浅,仿佛随时都准备再次晕厥。
“大人,若无别的事,奴家这便带姑娘回去了。”
谢兆只能放人。
虽他也直觉蹊跷,却无实证,如强行将人扣留,薛崇贵那闹起来亦是笔不小的官司,他眼下更没那个闲工夫跟人打嘴仗。
好在此行并非一无所获。
目送两人离开,谢兆指了个人跟去盯梢。
转回身见到地上白布盖着的尸体,眼底浮现的说不清是庆幸还是什么。
“带回去,请许仵作来。”
*
马车内,韵采收回视线,放下帘子轻声说:“姑娘,薛千金这个身份怕是难长久。”
袁彦支在另一侧,她应该真是喝了不少酒,眼底蓄着朦胧水汽,神态上倒还正常,全不似在酒楼时那般失态,她“嗯”了声,眉头微微皱着,“原本也没真想当个什么千金小姐。无妨,此行虽险不凶,不是大事。”
“往后这种脏手的事交给奴婢,姑娘您别再沾这些。”
袁彦一笑,自袖中取出寸余长的袖珍竹筒,拿出内里那封密信,展开,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陈述,“只要目的到了,还管别的做什么。”
“可奴婢瞧刑部那位不是什么好糊弄之人。”
“他啊。”袁彦笑了笑,不知想到什么,没将话说尽。
“姑娘……”韵采沉吟,忍不住问了句,“先前不是说,现下不是招惹他的好时机吗?”
马车外忽然起了嘈杂,袁彦敲敲门框示意车夫停下,掀开窗帘一角,隐约见刑部的人打马离开,于是又阔了阔视野。
已经有段距离,水玉楼矗立在暗中,街边商贩看过热闹正收工,影影绰绰中,她目光仿佛穿透一切屏障,恍惚瞧见那年今日的定国公府门前,小小的人提着阿爹亲手做的花灯,高高兴兴跟着阿娘去街上猜灯谜。
收回目光时忽地撞上一道沉静注视,是一身玄色披风隐在深夜巷子里的刑部侍郎。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袁彦眉梢微挑,眼底似有笑意闪过。
撂下帘子,车夫扬鞭,袁彦轻声说:“早晚要见的。”
谢兆目送马车走远,他才像忍不住似的突然连续呛咳起来,缓过之后,打马掉转方向,往刑部去。
到得门前,等了有一阵的亲随燕七忙跑过来牵马,借着门前的灯盏想要仔细看他脸色,忍不住念叨:“殿下怎么没乘车?虽说已过了立春,可雪却没停过,殿下您的身子……”
谢兆快步往里走,懒得听他废话,只问:“什么事?”
燕七忙说:“太妃问您何时回去?”
“让母亲先休息,我明日就回。”
燕七“啊”道:“可是……”
话没说完,谢兆已迈过门槛,身影隐入黑夜,只闻得脚步声。
“可是太妃说您何时回她何时休息!”
须臾,门口再次有了动静,谢兆去而复返,眼底是将出未出的恼意。
燕七双眼一亮,跑过去扶他,“殿下,刑部每天那么多事,您就算天天不睡也忙不完的,还不如慢慢来,什么都没您身体重要。”
见谢兆径直往拴马地方去,燕七急忙拦他,“殿下,家里的车就在那边,太冷了,殿下行行好,咱们坐车走?”
谢兆没好气看他。
燕七再接再厉,“若是不小心让贼风吹了,殿下的风寒更严重,到时想来刑部都有心无力——殿下等等小的!”
“再啰嗦就把你扔去南疆!”
“……”
这一日上元节,整个平京城都沉浸在节日中,他过得却并不轻松。未时初谢兆被叫进宫,年逾半百的皇帝矮下身段同他忆起不少儿时表兄弟间的趣事,又说他登基这些年如履薄冰过得多不容易,再告诉他边关如今极不稳定,偏碰上暴雪灾年,北秣蠢蠢欲动,将将过去的那个冬天,军士们经历过大大小小百余次侵袭。
仅仅是因为有人参了谢兆一本,说他办案不讲章程,如此下去,刑部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