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过几回,”谢兆想到什么,“你是说……”
许仵作立刻会意点头,接着道:“师父说,南疆之地瘴气遍布,疆内疆外截然不同,蓝玉在疆内长大,幼年时就对医毒之术展现出极佳天赋,长大之后更善毒,最有名的莫过于能让人倾家荡产的‘长辞’。”
谢兆沉吟,“听说此药霸道之处世所罕见,可究竟霸道在哪,又没有人能说明白。”
“师父在册中记录,说此药当时妖女蓝玉只做出来两颗,后便销声匿迹,想来是有太多人找上门来,她为了避祸,所以不得已隐姓埋名——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她其实练出毒药不久就死了,且就是死在了‘长辞’手里。关于蓝玉,师父并未了解全面,这也仅是他的猜测。”说到这,许仵作停下来缓气。
他说话时语气隐含颤动,一番话仿佛怎么也说不到重点,谢兆却并不催促,隐约可以猜到些他接下来要讲的,只不过,他低头小口喝茶,是想等一个确切说辞罢了。
“后来师父走到极北之地,在一边陲小镇得知了其中一颗‘长辞’的下落——买家并不神秘,甚至人人皆知,是当地一望族的族长,被杀者是其庶弟,罪名为与族长夫人通奸。偷偷验尸之后,师父将之记录下来,其中死状恰与酒楼被杀的两个有七成相似!”
谢兆抬眸,“七成?”
许仵作点头,“没错,大人,被杀那两人至今在卑职那的状态仍然像是充满生机的模样,可以说是越发弹性十足,桂花巷张家的肉包子怕是都比不过,而那庶弟死后只坚持了个把时辰,便血肉尽失,最后仅剩一张干皮,脆得一碰就碎,族长尤不解恨,下令暴尸三日,三日后的夜里,干皮尽数化为齑粉,被清早一场瓢泼大雨冲了个干净。”
正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是放出去的探子。
许仵作已将所知差不多汇报完,见状便起身告退,“不知今日所说能否帮到大人,若大人还有别的疑惑,卑职便直接将师父的游记拿过来。”
谢兆将许仵作亲自送至门外,方才折返。
“什么事?”
探子忙道:“大人,小的奉命在逸云坊巡逻,就在一刻钟前,康平王府里那两条涿州锦鲤毫无征兆地翻了白,小的回来的时候府中已然乱了。”
“他那妾室可回府了?”
探子摇头,“不曾,康平王与其妾室一早乘马车往洛迦山方向去,到此刻府中生乱,一直未归。”
“好好的,鱼如何会死?”
“小的一直在王府周围,未曾见过外人进入,”探子努力回想这一日来目之所及见过的人事物,确定无误,“大人,会不会是王府内部有人生乱?”
谢兆食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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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迦山上,月老庙四周守卫森严,连鸟飞过都得被打下来,生怕它们是抢了鸽子风头的新晋探子。
“找到了吗?”
王府副统领卢大生垂头跪在地上,沉声道:“殿下恕罪,王统领追击贼人不知所踪,属下……”
“废物!”司空朔一茶壶扔下去,滚烫的茶水溅了卢大生一头一脸。
卢大生动也不敢动一下,头垂得更低,“属下已派更多人去寻,殿下放心!”
司空朔一连又骂了几句“废物”,卢大生险些挖坑将自己就地掩埋,直到有人匆忙禀告,这才让他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出去,就半路呛在了胸口。
“殿下,属下在小路发现护送如姨娘的侍卫全部一刀毙命,如姨娘……不知所踪!”王府侍卫偷眼向卢大生看去,发现后者已然自身难保,便如法炮制,头垂得比副统领的还低。
有人纵马而来,门口守卫认出是府中仆人,忙上前问询,后者不知累极抑或怕极,脸色惨白,自马上翻滚而下,“殿下!殿下!”
司空朔眼底寒光迸发,怒火几乎被这一声声催命般的“殿下”彻底激发,“何事?”
家仆全身瘫软趴伏在地,声音充满颤抖,“殿下,府中池塘锦鲤不知为何全数翻白,就连……就连涿州那两条也未能幸免——如姨娘尚未回府,府中眼下……眼下……”
“哗啦——”一条供人休息的木凳被蛮力劈成了两半。
就在此刻,又有人从门口跑过来,“殿下,王统领找到了,他……”
司空朔的话近乎从牙缝中挤出,“在哪?”
侍卫瑟缩一下,硬着头皮说:“统领就在门外,已经,已经僵硬了。”
那瞬间卢大生眼底不知闪过多少种情绪,是惊中有喜,还是既喜也惧,抑或惧里藏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司空朔的暴怒已不再遮掩,连串的消息让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仔细盘算,筹谋多年,如今好事在即却横生如此之多事端,最好的做法就是悄然离开继续潜藏,断不能将事情闹到明面上去,可眼下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教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他霍然抬头,目光扫过月老庙四周,眼神愈发阴鸷可怖,“给我把这破庙里里外外地搜,掘地三尺,生死不论,必须把那伙贼人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