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如好好想想,若真闹大了,可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人的名声落入谣言蜚语这么简单了。”
晏仲延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把谢景湛当姐夫看,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此事并非没有转机的余地,谢景湛如今正在孝期,待出孝已是三年后,我只是把这门名义上的亲事换成了你,三年后他愿不愿意还是未知数,你也不必反应如此强烈。”
晏相淇不禁冷笑:“他愿不愿意?父亲为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说罢,她抬脚便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晏仲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脸色阴沉,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你当真以为,这事儿你自己能做得了主吗?”
晏相淇停下来,转身看他:“父亲难不成要强逼吗?”
晏仲延把方才写的东西拿出来:“当年我与谢府只是口头之约,没有凭据,不过幸好现在我已经写好了,你看一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晏相淇看着他的这副嘴脸,只觉得胃里一阵强烈的恶心,她彻底没了好脸色,转身便要离开。
晏仲延见此,怒拍案桌:“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
下一瞬,手持绳索棍棒的仆人破门而入,纷纷朝晏相淇扑过来。
晏相淇见此,眼底一片冷意,立即后退几步。仆人们以为她是害怕,继续缓缓靠近,从左右两侧包围上来。
然而下一瞬,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晏相淇从衣袖里亮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绕到离她很近的晏仲延背后,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地抵上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颈侧。
仆人们瞪大了眼睛:“侯爷!”
晏相淇如蛰伏的狼,脸色阴狠:“都不许过来。”
晏仲延僵立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只觉怒气一股脑地冲了上来,气急败坏道:“逆女!你竟然敢弑父,好大的胆子!”
晏相淇在他背后冷笑:“你没把我这个女儿当个人对待,难道还指望我把你当父亲不成?”
晏仲延又惊又怒,他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向来沉默寡言默默无闻的女儿竟做出如此骇人的举动。他不免认为今日确实让晏相淇急了眼,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想到这儿,晏仲延立马让仆人不准过来,缓和语气道:“罢了罢了,相淇,这件事的确是为父欠缺考虑了,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晏相淇歪头:“父亲,不要把我当成三四岁的孩子,你让他们全都退出去。”
晏仲延没有办法,只能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犹豫不决地退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晏仲延道:“这下可以把刀放下来了罢?”
晏相淇放下刀后,立马后退几步,看着自己这个父亲,一字一句缓缓道:“父亲,不要怪女儿对你动手,在侯府里谁都能欺负我和阿娘,这么多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从来没指望你会保护我们母女。”
“从今以后若是谁还想打我和阿娘的主意,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晏仲延又惊又怒地看着自己,她才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匕首牢牢捏在手里,转身打开房门,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外面的仆人见她出来,纷纷将她看着,毕竟顾忌她侯府小姐的身份,想上前来却又不敢,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众人这才赶忙奔进书房。
书房内,晏仲延呆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怔愣,低喃道:“反了,真是反了。”
晏相淇一步一步走出院子,只觉心中发冷,垂着的手也在隐隐颤抖。
太荒谬了……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若是没有晏青宓暗中搞鬼,强行把自己和谢景湛捆绑在一起,或许她就只是侯府里一个普通的庶女,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嫁给同样平平无奇的男人,然后共度一生。
她不禁悲怆地笑了出来。
原来生在这样的高门贵胄里,竟是丝毫由不得自己做主。
就算没有晏青宓,还有胡氏、李芳瑶……
和她的父亲。
尽管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对自己这个父亲不抱任何期盼和希望了。
可是这种话由自己的亲生父亲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震惊。
在绝对的利益抉择面前,她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晏相淇一步一步朝停云院的方向走去,手也逐渐用力握紧。
渐渐地,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慢慢跑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晏相淇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啊——!”
然而下一瞬,在跨过垂花门时,迎面竟撞上同样从外面快速跑进来的人。
她反应不及,捂着头惊呼往后退。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幕,立马后退几步。
下一刻,两人抬头看向对方时,都不由愣住了。
谢景湛?他怎么在这儿?
谢景湛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身影,下一瞬他便立马移开了目光,像是有几分逃避的意味在里面。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占了上风。
晏相淇此刻见到他无疑没有什么好脸色,她蹙紧了眉头,移开视线,越过他,跨过垂花门,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跑走了。
在经过他身侧时,谢景湛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右手不由自主猛地伸出去,像是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方才的人已经先一步跑远,他挥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谢景湛回头望向她跑远的方向,心跳很乱,神情也带上了点迷茫失措。
为什么,他此刻竟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
晏相淇一口气跑回停云院,累得气喘吁吁。
书禾见此,不禁过来关心问道:“小姐,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做什么这么着急?”
晏相淇扶着案桌喘气,待一杯茶水下肚,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阿娘现在还在吃药养身体,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她们,省得阿娘知道了又要担心。
思及至此,她重重地喘一口气,摇摇头:“没事,方才担心要下雨,所以急着回来。”
好在书禾没有怀疑,只关心问道:“侯爷找小姐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晏相淇低垂着眼眸:“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吩咐几句罢了。”
实则现在她心里乱得很。今日若不是她出此下策,对晏仲延动手,只怕她根本回不了停云院,只能任由晏仲延他们为所欲为。
可毕竟晏仲延是她父亲,有“孝”这座大山压着,晏相淇也不敢真的对他动手。
今日能吓唬住他们,有大部分的侥幸成分在里面,下次就不一定了。
更麻烦的是,今日之后他们的防范心只会更重。
而且晏相淇明白,晏仲延不会放弃。
晏仲延、胡氏、晏青宓他们三人,还有背后的八皇子,权势滔天,她势单力薄,躲过了这两次,但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如何能从重重魔爪中逃出生天?
晏相淇烦躁地撑着脑袋,脑海中闪过无数应对的方法,可都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断绝他们的心思。
这时饮玉进来,书禾见她手上拿着几袋包着的东西,不禁好奇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饮玉一边把东西放进抽屉里收好,一边道:“这是虞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几味药材,前几日和小姐的诗集一起让小厮送了过来。”
“赵大夫给芸姨娘开的药方子里不是有几味药生于南方吗?小姐在给虞大人的信里提了这事儿。这几日天气好,我想着把药材拿出来晒一晒,省得发霉了。”
书禾闻言点点头,只道一句虞大人有心了,然而撑在桌上的晏相淇却缓缓抬起了头。
她有个应对的法子了。
晏仲延和晏青宓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让她代替晏青宓,和谢景湛绑在一起吗?
那倘若,她成亲了呢?
难不成他们还要做出夺人妻的举动来么?
可问题是,和谁成亲?
这个成亲对象极为重要,若是个无权无势的人,晏仲延有的是办法让这亲成不了。
前世晏相淇待在侯府时谨言恪礼,几乎不认识任何外男,虽然后面做了崇德夫人,时常出去社交,认识不少权贵名流的人,但问题是,现在晏相淇认识他们,但他们并不认识晏相淇。
除了虞舟渐。
是的,只有虞舟渐。
虞舟渐是上一次的新科状元,年少登科,几乎全京城人都听说过他。
这次成功治水回京,陛下也会对他嘉奖,擢升官职。
而且他没有婚娶,也不曾听说定过婚事。
品性也极好,当真是个谦谦君子。
是了,虞舟渐的确是个极为不错的人选。
合适的对象有了,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虞舟渐会同意吗?
虽然这段时间因为江南桑苗的事两人已经熟悉起来,但虞舟渐是否对自己有意还是未知数。
而且以自己的出身,虽然他是寒门,但也属实是高攀了。
晏相淇抿抿唇,心中坚定起来。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要试一试。
眼下紧急时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思及至此,晏相淇下定了决心,起身道:“饮玉,你随我出去一趟,我们现在就去成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