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着脸,用帕子擦了擦上半身,等穿戴好衣衫,她才扭头去瞥萧绥。
“狗男人。”
萧绥方才不仅把她的扇子摔坏了,还扯开了自己的衣裳,甚至还……如果不是演戏,她现在真想扇他一巴掌。
索性,他已经昏过去了。
崔清漪绕过屏风,还是有些气不过,再次回身,用力掐了掐他的两颗手心。
将烛火熄灭后,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玉兰阁。
上个月,她路过书房,无意看到了六安递给了萧绥一些信,萧绥接过信后,一语不发,只坐在那里,兀自出神。
她心生疑问,猜想会和徐家有关,于是那日黄昏,她托昙云去打探六安的口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派出的人在徐家查到了些东西。
崔清漪听后有些许疑惑,查到徐家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开心?为何萧绥的脸色那般苦涩?甚至还有些后悔?
这是怎么回事?
思虑许久,她打算去书房搜查一番,仔细看看那些信究竟是谁写的?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才会让萧绥那般模样……
怕萧绥生疑,她计划了两三天,终于等到这个雨天,她携香而去,用的还是从前的法子,不过这次,更入戏一些罢了。
甚至,今晚来玉兰阁前,她特意换了身轻薄的衣衫,还在唇上涂了些药,萧绥方才将她的口胭吃了个干净,现下已经安静睡去了。
外面的雨下个没完,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池中只剩下些沤烂的荷叶,崔清漪望去,远远看着像是烧坏的绿绸缎,氤氲夜雨下,飘出了混着灰烬的窒息感。
她淋雨走过拱桥,轻松推开了书房的门,入目便是那张陈旧的八仙桌。
崔清漪关上门,环顾四周,不经意间,嗅到了屋子里的墨香。
右手边是萧绥的书案,后面立着一个座屏,旁边是随墙书橱,左手边则是一整排藏书书格,整个屋子在昏暗的笼罩下,格外让人安心。
她记得,萧绥看完后,将信递给了六安,六安当时站在八仙桌旁边,离得最近的便是书格。
忽而有了方向,崔清漪背对着门,轻轻吹醒了火折子,翩然一转,绕到了书格后面,接着便点着了旁边的烛火。
书房内昏昏暗暗,陡然升起的烛光,让她的脸庞动人又柔和,仿佛天地间,惟有这一处明亮的地方。
崔清漪的目光由上而下,越过层层缥缃,从外观上,并未看出这些书籍有何不同。[2]
她吹灭火折子,缓缓蹲下身子,将那盏烛火放在了不显眼的地方,动作行云流水,警惕性十足。
难道,萧绥把那信烧了?
但从他当时的表情看来,这信很难得,他也许不会烧。
她索性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去翻,从现在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她总能翻完的。
不知过了多久,崔清漪哈欠连天,身子实在是僵的很,于是她眯着眼,随手一掏,也不知是什么书,竟这般难掏。
她两只手缓缓用力,出现了一本《战国策》。
崔清漪有些无奈,萧绥看的书来来回回总是这几册,要么年代不同,要么注解不同,她顿了顿,最后还是翻开了这本书。
一页接着一页,声音擦过她的耳垂,如同窗外的雨,一阵接着一阵,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刹那间,雷声轰鸣,雨声激烈,连同她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她颤颤巍巍将那本书转了个方向,入目便是一封齐整的信笺。
她呼吸急促,强忍着情绪,将那张信笺展开,入目便是那句:工部主事云伯谦谨奏,恭请三皇子万安。[4]
她咬唇不语,快速浏览着下面的内容,看完一封,她又慌忙拆开另一封,就这样,在雷电交加中,她看完了父亲写给萧绥的所有信。
甚至还看到了姐姐和自己的名字……
崔清漪深深地捂着心脏,疼痛让她恍然失神,几乎晕厥,凭着残余的理智,她将那些信放在了地面上。
烛火闪闪烁烁,烛泪欲坠未坠,崔清漪望着那盏明亮,兀自出了神。
从前还在扬州的时候,父亲为人正直,好友不多,平日也只是买些古玩,再不济就是携一家人去酒楼吃顿饭,本以为这样太平安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可谁知,后来一家人都去了东都,两三年时间,便发生了那件事。
父亲言辞恳切,每封信上尽显求救之意。他说他一人死了不算什么,只求萧绥能救下云家的两个女儿,甚至还写上了她们的名字。
崔清漪摇了摇头,父亲为何要求助萧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这信,不是写给萧绥的吗?怎么会在徐家发现?
周围的情绪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崔清漪试着索取些凉意,可腿腹麻着,她只能靠着书格,缓缓闭上了眼。
黑暗笼罩在心头,崔清漪听着连廊外的雨声,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困境中叹了一口气。
这些信不能放在萧绥这里,她待会儿得快点仿几张出来,真的她拿走,假的放在萧绥这,这样他也能一直顺着线查下去。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但天还没亮,崔清漪从窗外望去,沁水居和玉兰阁看起来都是空荡荡的。
她忍着沉痛,颤悠悠站起身子,顺手将那盏烛火放在了显眼的八仙桌上,绕过书案,崔清漪寻了几张相似的信笺,手腕用力,终将那几封信仿了出来。
待一切收拾好后,她绕回书格,俯身将那几封信放回了《战国策》之中。
意识到烛火还未灭,她绕过书格,俯身而下。
烛火骤然湮灭,沉郁冰冷的风爬满她的后背,一个昏暗、潮湿、无声的回眸,让她喉头紧缩,危险的气息劈头向她扑来。
而他却优雅缓慢地走了进来:“卿卿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