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完几张他只短暂抬臂揩去淋滴大汗,又趁冶炼刚结束弯身影下残渣被倾倒出炉的情景。这些都将成为极其珍贵的影像资料,在国内独一无二,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遂晚递来投过水的湿毛中给他擦汗,盛堂接过,潦草擦了擦侧颊和脖颈。他在木椅上歇下,等钢材冷却定型、脱模机加,等残渣冷却分析产物,继续影剩余的相片。
正觉得有些口渴,想起身从桌上的暖瓶里倒水来喝,遂晚端来他的杯。杯中橙黄的甜汤飘散淡淡橙子香。
他一笑,端过杯耳大口饮下,浸润肺腑的同时橙子味充盈口腔。是她会冲调出的饮品,淡凉清甜,没那么甜腻。
“很好饮。”他说,果汁饮尽。
遂晚浅笑。
她观他钟意橙子汽水,香水也喷橘调,便从物理系同学那里买来一袋其从国外带回的果珍。冲泡的果珍虽然比不上冰镇橙子汽水怡口,却能随时冲来饮。
炉渣彻底冷却已过了中午,出渣后经过浇注和轧制,钢材成形。
晚上十一点钟,盛堂影完所有细节,底片卷成好厚一卷。遂晚已经困得趴在木桌上睡去,头歪向墙陷进臂弯,乌发垂下桌沿。
他正要取出胶卷,忽然转眸凝住少女睡姿。她坐在朴素木凳上,腰身纤细窈窕,脸别过去,仅留一个消瘦背影给他。
墨发白裙,映在取景框里也是如此,他不禁抬起相机,透过取景框找角度,黑白相机最恼人之处于她成例外,她身上时常仅有黑白二色,清水出芙蓉,无须雕饰的。
他在她懵然沉睡的状况下留下一张影像,然后披了件外套在她身上。
遂晚睡的很浅,立即就转醒了,抬眸眼神迷蒙地望着他。
望见他清朗笑意。他肩头挎着相机,衣衫齐整,是要走的样子。
“早点回去睡,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夜半,他在盛公馆单独的暗室里把相片用药水全部洗了出来。包括那张她的影像。
暗室四周拉着帘幕,定影时不能有多余光线,否则相片会报废。他守着最先定影的她的相片,在漆暗中干坐了一小时,清秀人像终于慢慢在相纸上浮现。
他拿着照片走出房间,壁灯下,那抹人影呼之欲出。独他一人在此间,他将照片移近,盯住她,肆无忌惮地看起来。
那少女其实并没有多么醒目,照片上甚至不见容颜,可他看着看着,就越发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
是他自己内心深处不对劲了。
对白遂晚,已无法再用原先的同窗之谊看待她。
他心悦的从来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眉眼间的沉静通透,骨子里知性的书卷气,和,与他同行相知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