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像是他这样的人,竟然从来都没有让我产生些许的鲁莽行为,只是面对面看着彼此坐着,就能察觉乐趣,因为这些很幼稚的,滑稽,正式的同时也过分简约的对话其中,存在于我们身上的灵魂都像是午后的惬意般伸起懒腰。
我知道了,我察觉到了,因为比起不实□□,更先认准彼此的则是我与奥利维托的灵魂。
不受控制的手心被汗湿,主动流淌出来的液体像恐惧,又像是兴奋,某种我在这个世界上死死渴求的独特性就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出现,而这种独特性足以让我的心与大脑因为这场无声的战斗而开始加速跳动。
我总是知道应该怎样做。
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从得知为什么会出现的坏念头,绿色的眼睛被狡猾染作成为了森林最深处,我不觉着这是一些应该被唾弃的花招构造,而是奥利维托确实正在等待被我如同女人一样征服。
他就坐在这儿,在我的面前,他想要留下,像是一切都还仍有着机会似的令我预见了这场争锋的胜利,毫不心惊胆战的将视线重新放到刚刚还在我手中,现在却被冷落着放到一旁的黑胶唱片上面。
那张在一九六七年时发行的唱片封面里没有写着他的名字,只有压根没有办法读出来的自创法语词汇,可是不知怎的,我却觉着它们现在正在一遍遍呼唤起奥利维托的名字。
止不住响起的旋律在我的心上缓慢的摩擦起来,演奏出了瑟瑟可怜的旋律,它们指引着我应该说些什么,所有的揣测,还有那些不算礼貌的探究全都在这秒钟里被寒潮突然冻住,成为一个个零度以下的固态颗粒被漫天阴霾填满。
我尽量让靠近动作看上去自然,不着痕迹,像是那些带着精致面具的剧场主人公一样,用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刻画着角色的情感流变,而倒映在眼中的世界则呈现出一种深邃黑。
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贝斯琴弦四根排列整齐,铁质丝线像是出现在我手腕上面的又一种荣誉,我会弹奏它们像是拨弄自己命运一样随意,但在此时此刻,我所需要的并不是它,而是能够弹奏,创造出来旋律的手指,或是一个总是会溜溜转,如同我握在手心的玻璃球似般的大脑,而奥利维托,他就是在这个世界,我第一个真心想他来到我身边的人。
忽略掉那些从他口中钻出的讥讽,我给他找到了理由,一切只用“深切自卑”为原因,毫不在乎他究竟会用怎样的方式去贬低托尼这个在明面上给了我一切的男人,觉着这样很有趣似的,一言不发注视着他,直到他终于感觉出了某些微妙的不对劲后,缓缓放低着语速,问:“你又在想些什么?变出来麻袋把我绑架?”
“根本不是,”走神的思考让视线到处飘落,像是与某一位我早就熟知的老友详谈似的,我迎着他在这一刻包含很多情绪的眼神问:“我只是在好奇,奥利维托。人们总说越是有着粗糙外表的男人,心思就越是细腻,但像是你这样总是喋喋不休的,我却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才能编出那些出现在音轨中的旋律。”
“不要说的好像你真的听过它,这一点也不好笑。”从没被我看到的认真神情像是两道划破黑夜的闪电般从奥利维托湛蓝色的眼中出现,比起我的谎言,他更无法接受自己想要去相信它们。
抱怨连连的男人还带着一股让人随时想要伸出手掌来奖励他的法国口音,他需要帐篷内的火光,而并非是与我等待,诉说与解释着。
颤抖着声音,他表现出的模样不再是那种挖苦人的尖锐,也不再是傲慢难驯,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接近于轻柔的试探感,一种愈发接近于好奇的窥探,一种唯恐梦醒的犹疑与停滞。
他如此纯真,像极了每一个热爱艺术的人,都会有那种被看穿的惧怕与被理解的期许,而我就是这个让他感受到骨节融化的那个人,那个可以直白对他说出:“别责怪我的冒犯,我只是一个好奇听众。自从我注意到在这张唱片里,被隐藏起来的音轨中被故意弹错的旋律后,我就再也不能安稳在夜晚入睡了。
“那不过是一些错误而已,”像是早就想好了回复,但是这漫长的时间里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进行发问,本应该被俏皮说出的话语结尾散去,一切都已然腐朽,可奥利维托真的甘心这样做吗?
我从未如此认真揣摩一个男人的心思像是这样,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发出几声掩盖情绪的轻咳,欲盖弥彰的说:“你也同样是个歌手,虽然不知道你的豪华公司会为你买下多少人的作品,但是,我想你应该能够懂什么叫作‘失误’。”
“我当然知道它,”奥利维托傲娇的姿态让我对着他愈发好奇,我不介意他有些讨厌的怀疑心来到我身上,想要为自己更正一样告诉他道:“弗里奥,我可不是那些借用其他人作品的三流货色,文字有着灵魂,你从不觉着吗?”
“那你的灵魂在吗?”奥利维托接话的速度甚至要比当唇中说出‘灵魂’还要更快一些,我突然觉着这一切都是这样好笑,这算是什么?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试着索求些许真实吗?
他应该知道的事情是,我也应该熟记在心的是,那些从心中出现的渴望是无比愚蠢涌动的,真实不是结在树上的果实,随着时间消逝,它只会变得过分成熟以至于落在地面之中,有气无力地宣告,迈出一步接触到虚假后,这里只存在着一条无法进行回头的路进行等待。
这实在是太难以面对的事实,因为我总是觉着只要演技被展现出,自己就仍然可以抛弃虚伪感,重新找出真实一面,可惜事与愿违,可惜世界总是要在我每一次错觉的认为还有机会的时候,突然让我认清包围我的一切都是这样无趣。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思,我的眼睛因为不可避免的失落短暂垂下去,又在轻轻抬起来的过程里面与奥利维托的对上。
他的目光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像是代表能触动我的证明,奥利维托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像是不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是一件遗憾似的,他追问我:“难道你要说它已经消失了吗?”
“为什么不看看你的手心呢?”我轻声问他,故意顺着他的需要告诉他,在陷入自己的世界时,一切那样微不足道,而身处其中的我似乎也一样。
我想要离开了,不过,一个合适的相遇需要一个比命运更加巧妙的结束,重新戴起的眼睛遮盖着发红的眼眶,我在站起身错过奥利维托肩膀的时候问着:“奥利维托,你现在不就在握住我的灵魂,来对我的肉.体进行施虐吗?”
要比我的动作与想象更能让男人爆发出反馈,奥利维托的侧脸转向了我,鼻尖几乎要碰到出现在我脸上的坚硬镜框,他伸出了手,下一秒就要摸摸我根本没有泪水出现的面颊,但最后却硬生生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在我快迈出那决定性的一步时,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你赢了,”我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开口说着,余光里面被他的黑色发丝占据的满满当当,而他对此感到自豪,全然没有有着些许局促感涌现,故意不松开手让我因为他的力度站在原地,似是有些好奇的问:“洛蔓贝尔为什么想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这样做,我想离开,奥利维托。”边说着,我的心里面已经燃起了某一种得意的快感,看起来,奥利维托并不想让我在对话中途的一半提前叫停退出,出于他的规则,本能,或是任何我不知道应该称作是什么的东西,我看到他皱起眉毛,释然叹了一口气之后,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面对我。
“我还以为,你很享受和我开这些玩笑话呢。”他有点儿不甘心似的,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好吧,听着,我不想你生气,也不想说些什么刺痛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剧本,我当然可以和你合作,但要记住这点,我这样做不是因为屈服于托尼·蒙大拿,只是因为你,洛蔓贝尔·溚德林。”
“可是这实在太可惜了,”我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躲开了男人的手掌,徒留就快要散去的体温与痕迹仍然在皮肤上出现着,胜利在望,我似乎将嘴角扯起了,这里没有人会在乎这分外直白袒露的一点,所以我只是告诉奥利维托道:“我不要它,弗里奥。”
“那你究竟想要些什么?”男人带着略微错愕的面孔被绷得紧紧的,我分辨不出从那之中在下一秒让我得到的究竟是去除一切苦难的拯救或是剧烈的天灾,也并不想花费心思再去思考这件事。
“我想要你试着尊重我,”我毫不脸红心跳的扯起了一些并非奥利维托本意的错觉进行指责,庆幸他还没有到达真的对一切都毫无在乎的程度里面,在转过身的时候预见了胜利一样带着窃喜,说着:“你难道不知道吗?奥利维托?我要比你所想象出的更有才华。你这个除了忽略别人以外什么也不做的人,你感到荣幸吗?因为我现在想就要去拿出我之前写的剧本,向你证明,也向自己证明,我可以写出更加好的内容。”
“如果你真自信,为什么还要和我这个无关重要的人自证呢?你在乎我?”像是失去了所有争论力气,奥利维托像是一只刚打了败仗的禽类,羽毛仍然白净光洁,可是心境却似乎早已经变化了几百回次数,我能够懂得他为什么会这样,也知道他究竟是为了谁而来到这样的地步,——因为我,只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