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命运,朝中人尽皆知,无论曾经多受到宠爱,一国公主最终都无可避免地都要成为国君巩固统治的工具。
亲缘政治才是皇权最可靠的臂膀。
近日里,文武百官议论最多的,无非是夔兮旁一名唤伏觉的小国,近日频频躁动,各大臣都对此惴惴不安。
伏觉人多是骑兵,骁勇善战,善于驭兽,若是硬拼,即便是夔兮精兵,也会拼得个两败俱伤。
如今边疆骚动的情报不断送往京城,让皇上很是苦恼。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乱作一气,皇上也恼得扶额。
此时,一个声音从他耳畔传来:“陛下,臣有一计。”
皇上听闻猛然抬起头来,立马追问:“王相有何计策?”
此人正是当朝宰相王顼翰,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皆知,他早已在皇权未能遮盖到的逼仄角落里只手遮天。
王顼瀚拱手作揖后继续说道:“陛下何不试试和亲之计?”
皇上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骇到,却也被激到,勃然大怒:“朕的堂堂帝国还需借女子来统领疆域吗!你身为一国之相竟说出这般话来!”
然而,王顼瀚却未有松口之意,反倒给皇上分析起来:“陛下,您仔细思忖片刻,伏觉兵骑术了得,我军若是想要赢下此战,难;加之当下各地报有灾情,若要开战,我军必要动身前去伏觉领地,军饷怕是恰好够吃,但战争若是拖得久了一些呢?众将士必会遭饥,而伏觉那方却供粮充足,如此一来,我军必败,故此时出兵讨伐,无疑是前去送死。”
皇上听后逐渐冷静下来,琢磨着王顼瀚之辞,兴许也有道理。
“但和亲不同,臣早派人打听过,伏觉王是个莽夫,生来直率,此番动静,想来他们无非就是想讨个面子。我们将尊贵的公主送去,顺带附上些许珠宝书籍,给足面子,他自会见好就收。”
“臣相信,伏觉王再冲动,也不至于考虑不到我朝出兵,虽不占优势,却也能在全朝出击之下,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故以和亲之法来应对,不动干戈便可平息动乱。”
听完王顼瀚的进言,皇上蹙起眉来,指头不住地捋着胡须。
他自是觉得为难,既不愿舍下颜面靠女子获安定,却也深知以当下之国力,若是当真出兵征讨,必得一不如意之果。
王顼瀚察觉到皇上的疑虑,赶忙作起势来:“陛下,眼看这边疆情况一日不如一日,臣还望陛下早日决断,莫要错过时机,酿成大错啊!”
经他这样一逼,皇上咋舌一声,不情不愿地发问:“那王相觉得,灵王之女如何?”
“陛下,臣斗胆进言,此和亲人选还当以陛下血脉为宜啊!”
皇上本就不愿接受和亲之事,更是被王顼瀚此话惹恼:“你且说,你瞧上了朕的哪位公主!”
“回禀陛下,臣以为,念音公主正值婚嫁年纪,也识得大体,自幼饱读诗书,是和亲不二之选。”
“不行!持音她可是太后最喜爱的公主,你将她嫁去伏觉,你要朕如何同太后交代!”
纵使被皇上言语呵斥,王顼瀚仍旧保持一副大义凛然之相,温润之唇却吐出几个冷冰冰之字来:“臣知晓,但伏觉王狡诈,若知晓陛下您随意选一女子交付于他,必会大怒,到时生灵涂炭,一片狼藉!”
“持音她是朕的女儿!”
“陛下当以国运为重啊!”
阶下百官无一敢就此事进言,生怕提出半点异议便是同王相为敌,难保项上乌纱。
叹息一声,皇上终是无奈之下下旨,将四公主李持音送往伏觉,献予伏觉王以表求和之诚。
下朝后,王顼瀚阔步走在宫中,与他同行的门客白先生踱步跟上,低声询问道:“大人为何选了四公主?”
王顼瀚嘴角轻蔑勾起,云淡风轻地答道:“众人皆知四公主同太后交好,自我挑掉张氏一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太后作为张氏靠山何尝不对我等心生芥蒂?”
“偌大的宫中不会有所谓的真情,她对四公主这般疼爱,怕是要借此拴住皇上对她之信任,既如此,我便要毁掉她所有的路子,让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再也无法培植自身势力,我这才能坐好宰相之位,真正权倾朝野。”
白先生连忙在王顼瀚身侧拱手作贺,口中不停夸赞“大人真是高啊”,活脱一走狗之态。
但与王顼瀚不同,得知和亲一事,太后勃然大怒,将手边的碗盏砸了个稀碎。
她凤目圆睁,眉梢挑起,身上那件绣着金丝蟒纹的紫罗长袍无风自动,珠串璎珞在胸前剧烈摇晃:“该死的王顼瀚!当初废掉哀家一党的势力还不作罢!哀家好不易才保住这太后之位,现如今他倒又要将哀家陷入孤立之境!阴险狡诈的贱奴才!”
太后身边服侍的公公皆一声不吭,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底去。
王顼瀚此计,是要釜底抽薪。
自然,李持音那边亦复如是。
接旨后,她满目震惊,跌跌撞撞地跑出殿门。
边跑着,她眼角的泪珠边落着,不知怎的就落在了她的颊上。
她一股脑冲着后花园奔去,眼眶早已湿润。
此时的后花园没有琴声乐曲,她只见到姜敔呆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
踉跄走上前去,李持音内心的酸楚顿时到达顶峰,她捏着紧锁的喉咙吭哧几字来:“阿敔……我……我……”
姜敔自听见李持音的声音始,便再难克制心中的苦楚。
泪水决堤,他低下头去,期盼着低下头来,就不会看见李持音的面容,也就不会失态。
“阿敔我求求你……我不想去和亲……我求求你带我走吧……哪怕是跟着你们做个打杂做事的伙计我也愿意……阿敔我求你……”
姜敔听不得李持音的哭腔,他在进宫的路上,听闻了李持音被选去和亲之事。
他本是不愿相信的,却又不得不在李持音口中接受事实。
但他并未像曾经那样对她百般听从,他深知,若是带走了李持音,家乱,国亦乱。
“我不能……持音……我不能这么做……”姜敔咬着嘴唇吐出几字。
“为什么……”
“我不能毁你声誉,毁你清白……”
此间良久,二人皆未发声,可寂静的空段却难平二人内心的波澜。
“阿敔,你还真是迟钝呢……”李持音叹了口气,眸子早已红肿,“八年陪伴,八年爱意,我爱的早就不是你的琴曲了,我想见的,只有你罢了……”
姜敔:“……”
李持音继续说道:“不久后,就要过年了,你每每在这段时日进宫,都会特意给我捎上几块李记的酥饼,还会给我送来几张市井的窗花,你说,街市热闹,你想让我也见识这份热闹,于是把人间烟火带进了宫;你还说,期望我一年如意,幸福康健……阿敔,难不成今年,你要食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