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姜敔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后,活活扔进酸水里浸泡,最终糜烂不堪。
他怎会不知?
她的爱意像焰火一样灼人,存在于每一个望向他的眼中。
只是他不敢看,他惧怕自己接受了这爱意,却给不了她他想给她的生活。
她的尊贵和他的卑微已刻入骨血,是二人之间避无可避的芥蒂。
眼看姜敔迟迟未做出答复,李持音内心也有了答案。
她生生咽下泪水,苦笑一声,最后问道:“姜敔,本公主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带本公主离宫?”
姜敔攥紧拳头,下意识吐出一句:“公主与臣身份天壤之别……”
一次次的拒辞彻底击碎了李持音最后的尊严,她毫不犹豫上前一步,狠狠给了姜敔一个巴掌。
随后,李持音抽泣着抛开,独留姜敔一人在风中挣扎。
此时正值隆冬,草木萧瑟,寒风凛冽刺骨,那扇小宫女未能关好的窗子为冷风开了后门,让其趁虚而入,使得整个大殿中总存着一丝凉意。
但身寒远比不上心寒,李持音脑中已成一片空洞,她无心地循着嬷嬷的安排,日日学习伏觉文字,摸着那些平日里她爱不释手的古书,清晰的文字却给不了她一个清晰的余生。
之后的两月里,李持音日复一日地学习伏觉的语言、礼仪以及风俗,但每当她思之,内心总是会迸发出难以形容的恐惧。
她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象自己在夜里无人倾诉的孤寂,想象自己逢佳节时举目无亲的凄凉,想象自己再无可能与爱人相守的悲痛。
于此期间,姜敔再未敢出面见李持音,他一再躲过李持音左右寻他的目光,心头疼如刀绞。
冬雪自梅花桠间落下,春的脚步悄然而至,带着点儿寒气的风拂过路边的迎春,它也抬起娇小的面孔,如星落般长在丛中,向大地宣告春的到来。
这日,正值李持音启程。
与她同行的还有成箱的珍宝与书籍,她都要一并带去伏觉以表夔兮皇室之诚。
除此之外,皇上还为她配了好些侍从。
可这批人中,她依然寻不到姜敔的身影。
罢了,他不会来的。
得宫中嬷嬷相助,她穿上了繁重的嫁衣,在宫女的搀扶下挪步出殿。
她轻撩盖头,最终望了一眼皇城景色,将其铭刻于心,自此永别故土。
“这是她留给我的遗书里写的,是她对夔兮最后的印象。”姜敔抚着他的琴,捻住其中一根琴弦,神色漠然。
诚然,在无人的夜里,姜敔早已面对李持音的遗书悔恨千次,该流的泪水也早已流干。
而萧霖不同,她本就敏感,在听了二人的过往后,更是泣不成声。
历史课本里提到过,和亲公主为边疆带去了先进生产方式,为文化交融做出了极大贡献。
但没有提过,她们是如何忍痛离开自己的家乡,如何面对风俗迥异的民众,如何与挚爱生离。
她们挖开了文明,却也埋葬了故土。
他们的确歌颂了她们的伟大,却也瞒住了她们的苦难。
萧霖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
穆宥看着心揪,也只好咬住下唇,用袖口替她擦拭泪花。
姜敔好似明白她的心思,却只是看着,温和地笑了笑。
半晌,萧霖终于收拾好心情,推开穆宥的胳膊,挺起胸膛,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好,我们帮你,你想让我们回到过去,亲手杀了你对吗?”
一时之间,楚陌和姜敔都被她这话逗笑,连连置否:“玩笑话罢了,怎可能自寻短见。”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二位,无论使出什么法子,请务必令我,与公主同去。”
至此,萧霖才领会到姜敔的意思,她反问一嘴:“我懂了,就是打也好,绑也好,反正就是要逼你陪公主一起去远方对吗?”
“是,也不仅仅是。”姜敔的语气依旧温柔,“我更想拜托你们做的,是去一趟伏觉,探明公主死去的真相。”
公主死去的真相?什么意思?公主不是不堪重负,最后自尽而亡的吗?姜敔这是何意?
不过,没等萧霖和穆宥开口,姜敔便自行将其间原委一一道出:“我认识的念音公主,是全天下最为果敢坚强的女子,她绝无可能自戕。”
“所以……”
“所以,其间必有蹊跷。”
望向姜敔颇有锐意的目光,萧霖不禁打了个寒噤。
正当几人相顾无言之时,楚陌的声音传了过来:“怎样?接不接?”
这时,萧霖空洞的眸子才重新有了色彩,转而看向楚陌。
“这回,是最容易的故事了。”楚陌特意强调道。
确实,想要改变姜敔和李持音故事的结局,其实只要把曾经的姜敔绑上和亲队伍的车马即可,与先前两个故事相比,容易不少。
既如此,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插手?
“接!”萧霖刚要启齿,穆宥抢先一步看出了她的心思,率先喊了出来,“当然接!”
值此,姜敔扬起笑意,楚陌亦然。
“不过,我们怎么回到过去啊?”
“怎么从芜县回来的,我们就怎么过去。”
不是吧?又要来一趟旋转大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