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靖汝上前一步,低头横目冷视着他:“你也有脸谈吃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到底是谁吃了亏,独你瞧不出来。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朝廷也不再是旧时的朝廷。你众目睽睽下逞豪抵赖,毁损她人器物,不仅要将客栈内所有的被毁物件照价赔偿,今后也不得踏入此地半步。”
大汉噌地起身,低头乜着钟靖汝,吐着粗气道:“你个太婆装啥子青天?老子就不赔钱,你有本事来抢。再说,照你口中的大周律法,斗伤可属重罪,那莽妇先断了我的右膀,这会子又要来剃我的头,这事,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钟靖汝冷哼道:“你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里,是你企图殴打她掌柜的在先,若不是那侠女拔剑相救,就怕我初来上任,夔州就要发生一起血案。”
原来那大汉是夔州通判梁孝儒的侄儿,平日里仗着他叔叔的官威欺行霸市,百姓见之唯恐避之不及。
围观的吃客中不乏有受过那大汉欺压的,但大都选择忍气吞声,不敢还抗,生怕因得罪了人而招来更多是非。或是多年累积的咒骂得了灵验,今夜半路杀出一老一少两位侠女,替她们出了这口恶气,百姓们全在暗暗叫好。
大汉见钟靖汝身后的四位壮女皆横眉怒目,不敢轻举妄动,却依旧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太婆,要是让我叔叔知道了此事,你定保不住你的乌纱帽!”
钟靖汝从腰后摸出象牙腰牌:“我受陛下之诏,出任夔州路安抚使,兼夔州知州一职。今天来得刚好,我正要问你叔叔梁大人,他任职夔州通判数年,可知王法何在,礼义廉耻何在?”
看着明晃晃的腰牌,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大汉,此刻连忙跪爬至她脚边磕头谢罪。
钟靖汝一挥手,大汉便被两个壮女五花大绑着押走了。
“您是青天大老爷,呸!是青天太姥姥!”关二娘几欲跪下,被另两名壮女拉住。
钟靖汝扶起她,说道:“我今天刚到夔州,本想着落脚这几日先体察一番当地民情,再行上任,不想初来乍到就遇到此事。二娘,类如今天的事,怕是早见惯不怪了吧。”
关二娘叹了口气,“本来勉强过活就行,我们所求的不过吃饱穿暖,但这些杂碎可不给人活路。”
钟靖汝瞧见那女孩,便招手叫她过来,可女孩紧拽着关二娘的衣摆,不肯上前。
关二娘赶紧解释:“钟姥姥莫要怪罪,雁儿这孩子认生,打小不会说话,六年前我捡她的时候就已是这般了。那时约莫五六月,天下着大雨,雁儿一个人光脚缩在店门外,衣裤上也沾着泥水,我瞧她可怜,就抱进了店里。这么些年来,我和厨子、小二一人每顿省两口饭,也就给她省出一碗来了。”
钟靖汝笑了笑:“雁儿聪明,嘴上不说,心里可比谁都敞亮。有你做她娘,是她的福气。有雁儿这样的女儿,也是你的福气。”她的目光转向伍明达,“你们这几个后生,勇气可嘉,该赏!”
苗女这时竟没了踪迹。
她问伍明达道:“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伍明达,云南人。"
钟靖汝捏了捏她厚实的肩背,连赞叹了几声“后生可畏”。
钟靖汝问那两名壮女:“以她的资历,可否入得了你们殿前司马尉?”
伍明达抱剑道:“谢钟姥姥提携。但我自觉剑术不精,所以特意前来七清洞求师问道,想得真人提点,待学成后入科举,再为朝廷效力。”
钟靖汝道:“司马尉也是为朝廷效力。但看你另有她志,我就不多强求。"
关二娘探过身子,关切道:“你要去七清洞?那儿空有石梯却无扶栏,常年水雾弥漫,路滑霜重,我们当地人能爬上去的都寥寥无几,你确定要去对岸?”
伍明达:“来都来了,若不曾亲身体验七清洞之险峻,只怕我后半生只能在后悔中度日。掌柜放心,我定会照看好自己,如果山上确实凶险,我自会知险而退。”
见她态度坚决,关二娘只好放弃阻拦。
关二娘说道:“你从云南日夜兼程赶来,想来已是人困马乏。我让小二给你的马喂好了草料,你明日起早先进夔州城转悠几圈,回来休顿好了,过几日再上山也不迟。”
关二娘的盛情难却,伍明达不好推脱,也就点头答应了。
伍明达回房后,翘着腿坐在桌边托腮出神。
忽地一个冰冷滑腻之物贴在她的手背上游走,她眼疾手快,捏住小蛇的七寸,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它的脑袋折断。
“休要伤它!”
一个人影翻窗入户,两指伸入伍明达的掌中,迅疾夹出蛇放回布袋。
定睛一看,原是今晚在客栈里神出鬼没的苗女。
夜闯她人住处,还拿条蛇来捉弄她,本就令伍明达不悦,她乜了苗女一眼,不耐烦道:"你来我房间里做什么?"
苗女咧嘴一笑,露出两个虎牙:“我想请少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