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姈探头去看她的背篓,问:“道长,你背的是什么草药?好罕见,能给我瞧瞧吗?”
道长一手反遮住背篓,道:“七清洞有教规,道门秘术不得透露给外人。”
秀姈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有趣,索性激了她一将,“七清好歹也算正统宗门,又不是练歪门邪道的野路子,何必遮遮掩掩?”
这位道长下山的次数不多,极少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只当是秀姈伶牙俐齿,不懂七清教规,于是故作起一副老成的姿态:“我没有遮掩,说了是教规,就不能给你看,除非你……”
“除非什么?”秀姈眦着虎牙对她笑。
“除非你入七清教,做了我师尊的徒女,我不仅能给你看我日日采集的是哪几味草药,还能将方子给你。”
秀姈存心要逗她一下,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说道:“我此行正是来找你师尊,让她收我作徒女的。话说回来,你我不久就是同一个门下的师姐妹了,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给我看倒显得师姐你故意要与我生分。”
伍明达顺着秀姈的话往下说:“对嘛,反正你俩即将师出同门,这样一来,秀姈是我的姐妹,那你也就顺理成章是我的姐妹咯。如今姐妹有难,被这天梯石栈困住,还劳烦你给姐妹们指一条好路,或者你挨个儿驮我们上去也成。”
“不行!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理儿?”道长双手握紧背篓背带,一时憋不出其她话去争辩。
眼前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一个一脸凶恶之相,但古灵精怪、口舌伶俐;另一个性格无拘随性,但神色冷毅。
她虽不谙世事,但好歹师尊曾教过她些断人颜面之术,心想前一个脑子里的鬼主意怕是比谁都多,还是少与她说话为好,后一个不比她的姐妹狡邪,但绝非刚直守正,隐约有藏锋守拙之嫌。
这种人最是得罪不得,若不趁先斩尽杀绝,只要还吊着她一口气儿,必定夜长梦多。
“好不好呀,道长?”秀姈继续得寸进尺道。
秀姈的虎牙白森森的,笑得令人发怵,道长退后几步,发现她们并未跟上,这才后知后觉她们是在戏谑自己,脸色立马阴沉了下去,方才心急的样子荡然无存,仍一板一眼道: “七清洞建观百年有余,上山的路仅有一条,就在你们脚下。等你们进了七清洞,自会见到她。”
她一步跃上十梯,只几步就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中。
山水间回荡起悠长的吟诵:“万事众纷纭,世人眼迷离。无道七清洞,精魂入瓮来。”
秀姈放出小蛇,下了道令:“追上她,藏到她的背篓里去,别叫她发现了。”
小蛇爬上山壁,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伍明达侧目,龛洞的神像仍平视着前方,岿然不动。
她经常听人说诸如鬼神一类,可以不信,但不得不敬,不敬,要遭天谴。
她索性坐在地上,对秀姈道:“人们总说要敬所谓神仙,依我看,要显灵的才敬,不显灵,就不配叫神仙。真有神仙的话,年年月月日日,虔心进奉的人不在少数,如此诚心,如此善哉,照这样的说法,天下岂不是好多人都能位列仙班。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好人不长命,贻害祸千年。佛说因果报应,世道轮回,这种说辞简直是拿鸡毛当令箭,我不信,我只信现世仇,现世报。”
秀姈挨着她坐下:“我也不信,有谁料得到下辈子是当人还是畜生?世上本来就没有神仙,受苦受难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才有的神仙。”
“秀姈,你说为何这受苦受难的人,一辈子栖栖遑遑,宁可将来世托生于虚无,却愣是想不起还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回事?”
“哈哈,无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与明知可为而不为的区别。”
这时山下的人、江上的渔船影影绰绰,再往上,水汽更加浓重,瀑布后的崖壁布散着苔藓,台阶上也长满了湿滑的青苔,上面隐约印着几个脚印。
有一条印子拉了很长,拐了个弯,最终在阶梯的边缘处停顿。
她们继续动身赶路。
突然,伍明达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她一手敏捷地扣住神像的头,又一手抵在神龛,整个人几乎扑在崖壁上。
秀姈走在前头,闻见动静,扭头要去拉她。
“不要过来。”她撑着臂膀慢慢转身,手里捏着神像的头。
她平复气息后,对秀姈扬了扬手,敛声笑道:“我伍明达命不该绝。”
实际上抵着山崖的后背早结出了一层冷汗。
这时笑声戛然而止。
她瞥见神像的涂料开始剥落,起初只是落下些细小的涂层,随后大块大块的皮爆裂开来,露出原色的山石。
“不好!”
像身随即现出几道裂缝,来不及反应便轰然倒塌在伍明达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