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逐宣皇出山,只会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当时的他认为,离开昆仑山、离开逍遥道、离开他,对宣皇更有益处。
于他而言,师徒关系虽断,情谊仍在。
但于宣皇而言,却未必如此了。
他想起方才杜廷轩所说。
被他逐出师门,竟是宣皇的毕生之耻吗?
以及……三百多年前。
姜忘还记得,太冥山间,那只熊罴曾说过,三百多年前,他曾见一手持玉如意的玄仙进入太冥山。
这两件事,会有所关联吗?
或许有关,或许无关,此时此刻,难以论断。
这几桩事里,还有一个难以忽略的疑点,那就是宁王。
宣皇乃妖皇大圆满。而掩藏在他身后未知的势力,既能办成宣皇所不能之事,境界自然只高不低。
无论哪一个,都不该答应同宁王合作。
更何况,宣皇既以屠城逼他现身,又何必多此一举,寄希望于宁王。
难道只单单为了向他施压?亦或者,宣皇对景国也有图谋不轨之心?
他既是这世间唯一的天仙,凭宁王渡劫期的修为,又如何敢向宣皇保证一定能抓住他?
宣皇又如何会相信宁王空口无凭的保证呢?
还有,杜廷轩口中的那个宁王心腹。
一个来历不明的大宗师,曾在东十三城见过他。
他从宣国到太冥山,要么用符纸传送,要么御剑飞行,除非他中途还去过一次东十三城,不然,那个大宗师不可能亲眼见过他。
更何况,见过又如何?
他身上并未发现任何可供追踪的东西。
还是说,难道有什么他忘了的追踪邪术,只要短时间内见过一面,就能追踪人至天涯海角?
真相如云如雾,现如今并串联不起,唯一能确定的是,玄洲岛上即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思索至此,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他接下来该如何呢?
唇抿紧,纤长的眼睫遮住冰绿的眼眸,于眼底投下一片清浅的阴影。
两种选择。
第一种,去宣国见宣皇,查清幕后真相,一解景国与蚀毒之危。
第二种,置之不理,去失忆前的他要他去的那个东边。
修长的眉轻颦,仙者神情不禁有些许凝重。
修仙者,依天命而行。他更是心道通天,与天地通感。可这一次,他的天道并未给他明确的指引。
这意味着,两条路皆有得失,付出的代价相当,注定无法圆满。
若他选择去东边,要付出的代价现在便可预料,那将会是景国甚至玄洲数亿生灵的生命。
见死不救,罪业滔天。
那如果他选择去见宣皇呢?
天平的另一端,代价会是什么?
正想着,他灵台忽然泛起一股极其尖锐的痛感,眼前蓦地一黑。
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身体,姜忘立刻止住思绪。
他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又缓缓地呼出。
再睁眼时,视线已经清明,灵台的痛感也缓慢消散。
多思伤神,更何况他现如今失去了记忆,每一件事都要费心回忆,重新梳理。
心口处仍残留着一股绞痛,神魂深处的那股魂痛也仍缠绵不休,虽每一处都痛得轻微,但叠加起来,对身魂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姜忘垂眼,心想:第四天。
宣皇给景国了七天时间。
他还有三天的时间来做选择。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治好杜蘅,了解清楚杜蘅中毒的始末后,尽快离开杜家。
以大局他的身份,继续留在杜家,对杜家人来说太过危险了。
思罢,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日光。
他出太冥山时是卯正三刻,替杜蘅修魂净魄完是辰时三刻,又在弄月堂庭院中同杜廷轩谈了半个时辰的话。
还有两次修魂净魄,需等到了未时与戌时。
最早也得戌时过后再走。
姜忘思索这些,也不过三个吐纳。于杜廷轩而言,只是谈话时正常的停顿。
如今往事与现状均已讲完,也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杜廷轩认为,蚀毒极有可能就是宣皇与前任仙盟副盟主巫衡的阴谋!
心肠歹毒、丧尽天良的巫修;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半妖。
同样用毒,同样憎恶折兰尊。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正打算开口时,忽听姜忘道:“为我准备一间屋,以及一副地舆图。”
愣了一瞬,杜廷轩还打算再说些什么,又听姜忘道:“无需多言,我心中自有计较。”
仙尊都这般说了,杜廷轩自是乖巧听话,当即顺从道:“好,请仙尊同我来。”
他转身带路。两人行至门口,正欲踏出弄月堂时,忽然有一红衣女子推门而入,急匆匆地跑进院中。
那女子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神情之间难掩疲态,一见杜廷轩,就急急忙忙道:“哥哥,方才我听阿英说你在太冥山寻到十分有能耐的医仙,三两下就救好了母亲,真的吗?医仙在哪里,我、我……”
正说着,她忽而望见了杜廷轩身后的姜忘。
蓦然一愣,女子的话愈来愈低,突兀地戛然而止。
刹那间,面上惊艳至极,她好似散神了般,呆呆站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