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如此诡异,声音却十分轻缓,但总有股莫名邪恶与阴森蕴含其中。
姜忘淡淡道:“我为何要出剑?”
闻言,姬恪面容竟忽然有一瞬扭曲。
他看起来更阴沉了,说话也分外阴阳怪气道:“哦,剑术无双的妙无仙尊,我这等不入流的半妖,还配不上你出剑,是吗?”
“……”姜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试探,径直道,“我并非来与你相杀。”
“并非来与我相杀。”好似难以理解般,姬恪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沉默思索间,他眼底的猩红有一瞬衰退,但很快地,魔气便再度反扑蔓延,比从前更浓郁,也更冰冷。
分明是不信的,但姬恪还是顺着姜忘的话,轻声问道:“哦,师尊,那你来干什么呢?”
姜忘反问:“是你千方百计地想要见我,不是吗?”
姬恪闻言不禁讥诮道:“我要见你,你就来见我。师尊,你何时有这么听话?”
姜忘:“总之,我现在来了。那么你呢?你见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姬恪没有说话,只是忽而抬步,朝姜忘走来。
猩红的眼眸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忘,他一直走到无路可走,一低头鼻尖就能触碰仙者额头时,才终于停住步伐。
极近的距离,近到十分具有侵略感。彻底入魔的半妖好似一座火山,滚烫的热浪迎面袭来。
但姜忘也没动,只抬头,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姬恪。
一黑一白的发丝被风卷起交缠,恍然一瞬,好似连也呼吸也交融了般。
清淡的冷香萦绕身前,姬恪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愣怔了一瞬后,又吸了一口。
眼底的怒火逐渐熄灭,他的视线迟缓地落在姜忘身上,好像于这一瞬才猛然发现姜忘的存在般,眸光带着轻浅的意外,一寸寸地扫过,格外的专注与认真。
风声雨声,闷响的雷声中,姬恪忽而伸出手,抚上姜忘面庞。
他的手太烫了,姜忘的肌肤便显得格外清凉,莹润光滑的触感,令姬恪不禁一怔,控制不住地摩挲了两下。
力道有些重,但并不显狎昵,似乎只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活人,而并非一场幻梦。
姜忘仍旧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师尊。”
心魔控体之人反应迟钝,姬恪看起来终于回过来一点神了,轻唤了一声。
他的手仍放在姜忘面颊上,喊完“师尊”,又忽然重重地捏了两下。
捏完后,他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忘的眉眼,不肯错过姜忘任何一丝情绪转变。
脸颊被他捏出红痕,姜忘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叫,一个应,他们谁都没提,这段师徒关系早在三百多年便毁令断绝,不复存焉。
捏着姜忘脸颊,姬恪身上的魔气终于减退些许。他看起来没有方才那么阴沉暴戾了,但开口时,语气却依然讥诮讽刺道:“这么乖,师尊,难道你也觉得愧疚吗?”
“不。”姜忘否定得果断,姬恪手上的动作也不禁随他的否定一顿。
姜忘:“我不会做任何感到愧疚的事,也不会在做了事后还感到愧疚。”
一瞬不瞬的对望,仙者冰绿的眼底映出半妖逐渐猩红的瞳孔。
愤怒涌上心头时,姬恪却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他师尊眼睫根部竟也是绿色的。
纤长的眼睫下是那双冰绿的眼,好似覆冰的草木,美丽却也冻人。
主人说出的话更远比那冷俏的眉眼冰冷锋利,彻骨森寒。
“……”其实远不该生气的。他与姜忘相处百余年,对姜忘的性格再清楚不过。
若他师尊会为此等小事愧疚懊悔,那谈何天仙境,连玄仙都登不上去。
可难以抑制的,手背上魔纹剧烈涌动,刹那间,滔天的怒气自心底翻涌而来。
他在姜忘面前好像永远无法沉稳持重,以前虔心修道时尚且不能,更何况,现在已然彻底入魔。
情绪一瞬失控。
既是真的出离愤怒,也是有意放任心魔控体,猩红的血色再度蔓过眼底,姬恪脸色蓦然一沉,猛地掐住姜忘的脖颈。
强烈的毁灭欲充斥识海,怒到极致,反倒冷静。
他的手维持着让姜忘痛苦却又不至于把那纤细的脖颈直接折断的力度,一字一句,无比森冷道:“哦,英明果决的折兰尊,不会对任何事愧疚,不会对任何事后悔,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百姓因自己送命,所以你今天来此,既然不是来与我相杀,那就是打算凭一己之身承受我的怒火,对吗?”
眉轻颦,姜忘没回答对与不对。他只是很艰难地开口,很轻声问:“你要如何发泄怒意呢?杀了我吗”
血色的瞳孔中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姬恪无比阴沉地盯着姜忘,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后,才冷笑道:“哪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