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嗯”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师尊,你是怕我死在天雷劫里,还是怕我死不在天雷劫里?”
姜忘道:“我自然希望你好好活着。”
“是吗?”怀疑的语气,姬恪进一步问道,“我若渡劫成功,便是这世间唯一的妖神。师尊,真到那时,你还会希望我好好活着吗?”
姜忘不答,只伸出手,拉过姬恪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搭上三指诊脉。
意料之外的举动,姬恪不禁一怔。
那指腹不同于以往的清凉,湿湿热热的,但仍然柔软,修长,与他的手对比起来则分外滢白纤细,指甲也光润粉嫩。
无论怎样看,都是很美的一只手。
但也是这只手,生剥了他的护心鳞。
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那只手,姬恪眼中忽而蔓上一抹血红。
被剥逆鳞的画面不受控地于识海中一幕幕闪过,太真实了,他好像又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又感受到那股撕裂神魂般的剧痛,还有受制于人、挣脱不得的滔天剧怒,与远比神魂之痛更痛万倍的绝望心死。
如非亲身经历一遭,他永远不信姜忘竟会来剥他的逆鳞。
可偏偏,的确是姜忘,他的好师尊。
自抓到姜忘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度感受到那股无法压抑的愤怒。
霎时间,识海中又有疯狂混乱的声音响起,与他同出一辙的声线,邪邪地蛊惑不休。
“……姬恪,你可还记得你被剥鳞时的屈辱?!你可还记得当时一字一句郑重立下的誓言?!你说,你要废他经脉、碎他仙骨、毁他仙魂,你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再看看现在的你,你到底在做什么?!你难道又要再一次地忘记了你的恨了吗?!”
……废经脉,碎仙骨,毁仙魂?
当然不。
陡然间清醒,姬恪到底还是压住了那股愤怒,亦或者压住了那作怪的心魔。
入魔后,他确实时常感觉自分裂成了两个人,但也只是感觉而已,他很清楚,心魔因欲而生,是他也非他。
他毕竟受姜忘教导百年有余,那些背熟的道家心经仍时不时地回荡在识海之中,对心魔,自然会有本能地约束与排斥。
但既已彻底入魔,便意味着他自他心窍间生出的心魔早已便幻化完整,影响他的情绪、左右他的神智、甚至于趁虚而入、操控他的身体,都是心魔的本能。
真是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心魔。
姬恪冷冷地想,废经脉、碎仙骨、毁仙魂?心魔难道当真舍得吗?
一番说辞,都只不过是为了激起他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进而好操控他的身体而已。
他与心魔共同的欲,早在青狮背上时就表露无遗。
这番无声的较量,瞬息之间便分出胜负,等姬恪回过神时,姜忘仍在替他诊脉。
柔顺的黑发披散在雪衣之上,纤长的眼睫垂下,他师尊神情专注,认真极了。
无比赏心悦目的画面,却又无比讽刺。
冷哼一声,含针带刺的,姬恪满含恶意地讥讽道:“没了灵力还能行医?”
眉眼不动,姜忘轻声道:“可以。”
似乎是为人师尊的习惯,姜忘静了一瞬,竟真的开始解释道:“诊脉所需的是触感与听力,我虽经脉神魂被封,五感弱化,也感知不到外界零散的灵气,但你乃是入魔的妖圣境,无论灵力还是魔气皆充沛浓郁至极。也就是说,你身体内诸病症反应在脉象上也会更清晰可闻。”
姬恪没想到他真的会解释,意外地一怔,心底那股气忽而减淡些许,他半是真心实意地道:“哦,好厉害。”
其实还有一点,姜忘没说。
那就是经脉被封之人,虽不能导灵,但当其与姬恪这样一个强灵体接触时,可以引外界灵气进入强灵体,引灵治病。
强灵体不需要是活人,仙阶以上的灵器也可以,引灵既然可以用来治病,那么同样的原理,也可以用于杀人。
一边诊脉,姜忘一边心想,看来,姬恪不知他幼年的事。
他自六岁开始学医,此后整整九年的时间,都没有灵力。
幼时的病人多数不似姬恪这般境界强大,脉象清晰,所以最开始,他会用一些医药增强五感,虽然有用,但也伴随一定的副作用。
再后来,他认识了公输兄弟。此二人研究了三天三夜,造了一增灵器送他。
那增灵器形似耳饰,戴在耳朵上便能显著增强五感,远比医药好用得多。
自那之后,他也迷上了炼器。
毕竟,身中无间蛊时经脉俱毁,利用仙灵器物是他唯一能感知并利用外界灵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