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难明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姬恪才拿起鞋履,同样亲手替姜忘穿好。
穿好后,他站起身来,朝姜忘伸出手道:“走吧。”
姜忘一动不动地坐着,仰头看他,轻声道:“绾发。”
自入魔后,姬恪已经习惯了披头散发,忘了他师尊一贯整装齐严,绝不会似他那般放荡不羁。
盯着姜忘垂落的发丝看了半晌,姬恪犹豫了一瞬,最终,翻手凝出一只烛龙样式的长簪,将那柔顺的墨发缠绕盘起。
发绾好后,姜忘才牵住他伸来的手。
解开帷幔上的黑金色咒法,姬恪牢牢地牵着姜忘,走出了这方帷幔。
血红冷玉床外,果然是一方寝殿。
方才他被姬恪从温泉池中一路抱回红玉床时便已看到,如今亲自走过,更清楚其中布局。
当年闻人戡在位时,姜忘还曾去过那时闻人戡所住的宫殿。
宣国乃人国最强,以神为尊,独崇星辰,是故宣皇所住的寝宫名为星辰宫。一宫七殿,十分富丽堂皇,极近奢华。
姬恪住的这一方却并不华丽,颜色素净,古朴雅致,显然不是那穷奢极欲的星辰宫。
青铜制成的桌几、灯台、书架。旃檀木制成的屏风。桌上摆着一盏未饮完的茶,茶香十分熟悉。
墙上挂着字画。窗前与角落摆放着几盆昆仑山独有的仙灵玉草,还有好几个青铜箱,叠放着搁在角落里,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除了那张格格不入的血红冷玉床,其他一切陈设都十分简单。
莫名的,姜忘觉得这般布置有些许眼熟。
那青铜桌几上还有未收的书,姜忘路过时扫了一眼,一眼便看出,是他写的《逍遥剑法》。
墙上挂的字画,也皆是他的笔墨。
甚至那屏风上描绘的背影,也隐约是他的身形。
轻轻地眨了下眼,姜忘不禁心想:这就是姬恪所谓的恨吗?
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他安静地被姬恪牵着,走到寝殿门口。
单手结印,姬恪将门上血红的禁制解开。
推开门,一缕阳光迎面直照。
折兰城下被姬恪迷晕后,这还是姜忘第一次见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的灵气。
踏出木门。
微风拂过,始终萦绕在鼻尖的那股异香终于淡去些许,姜忘抬头,向外望去时,不禁一怔。
水声激荡,一道巨大的瀑布悬挂九天,飞珠溅玉,壮阔垂落。
远处云海缥缈,黛色山峰耸峙。近处修竹掩映,沙棠松柏茂密。林间有各色玉石,堆叠密布,光泽莹润,闪烁瑰丽,又有灵兽嬉戏玩闹,追逐奔跑。
天际鸾鸟齐鸣,仙鸟盘旋飞舞于瑶草琪花之上,一派清幽空灵仙境之景。
这分明是……昆仑宫。
他怔了一瞬后,才轻声道:“幻象。”
姬恪“嗯”了一声,抬手一挥。那些瀑布、鸾鸟、仙鹤果然瞬间消散。
眼前虚幻了一瞬,复又真实。
这是一方很简单的小庭院。虽风水布局大有变动,也多了不少仙灵玉草,但姜忘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姬恪幼时住的那方冷宫。
院中仍有一棵杏树,也仍有一口井,宫墙仍是血红色的。
恍然一瞬,姜忘记起了梦里那个少年。
掌心被姬恪轻轻捏了一下,姬恪随即问他道:“怎样?师尊,想起什么了吗?”
姜忘问道:“闻人戡死了吗?”
声音里已听不出什么恨意,好似毫不相干般,姬恪淡淡道:“早就死了。我堕魔时,他便首当其冲,最先死在了我的地狱洞里”
姜忘心想:死于地狱洞,便入地狱道。
闻人戡死时已是地仙,竟死在了一个从未修炼过、甚至还是他最瞧不起的半妖的地狱洞里,以他的心性,现如今应该还在地狱道中沉沦。